执子之手，天地不老(3)

　　结果今年赛灯会还是谢怜拔得头筹。

　　唱名方罢，一票天官愣愣地看着布满夜空的天灯冉冉上升，那些天灯上全写着谢怜的名字，众神官皆是一默，目光如刀射向谢怜，要知道，谢怜先前可是在通灵阵和他们说好了，不与他们争今年的灯会之冠的！谢怜被瞪得浑身不自在，他先是望着眼前无以计数的点点灯火，而後默默地看向身旁的那人。

　　「哥哥别那样看我，那些不是我点的。」花城气定神闲，「是鬼市的那帮小鬼替哥哥点的。」

　　话虽如此，但鬼市不是你的地盘吗？哪只鬼不是听你的话的？谢怜在心暗自吐槽。

　　「好啦！既然分出胜负了，灯会这下也算结束了吧？」花城对他浅浅笑着，「哥哥，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谢怜无奈地点点头，心仍对天庭神官们存有几分歉意，但毕竟是花城出手，天灯点都点了，没其他法，难道要让他把天灯都给熄了收下去？

　　「也是……那我们走吧？」

　　「没关系，哥哥应该也累了，用不着走。」

　　花城大手一挥，谢怜听见阵阵「喀啦喀啦」的声响，那声音他很熟悉，之前他也听过几回类似的骨骼碰撞声……果不其然，一只艳红华贵的花轿被四只骷髅扛在肩上，带着妖邪之气出现在天庭的绝美之境。

　　「哎呀？这是哪儿呀？到处金光闪闪的。」其一只骷髅说道。

　　「估计是天庭吧？」另一只骷髅应着他的话，「啧啧，真不愧是大伯公住的地方，同我们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会吗？我倒觉得极乐宫比这好多了！」有个骷髅不以为然，「大伯公肯定也觉得极乐宫好，不然怎麽时不时就与城主到极乐宫？」

　　神官瞪大了眼，良久说不出话来。这、这……什麽极乐宫？太殿下都与血雨探花待在那名字听来艳情的地方……啊！不、不是，这不是重点……这花城敢情是无视天庭的重重防御把鬼轿招进来了啊！他们天界的安危该怎麽办哪？！

　　灵的头暗暗抽痛，道：「血雨探花，我知道你法力高强，但好歹给我们天庭留些面。」

　　「那与我何干？」花城挑眉，「放心吧！我不会太常来叨扰，毕竟哥哥大多时候也不在这里。」

　　灵忽然很希望谢怜乾脆永远别回来算了。

　　「哥哥，上轿吧！」花城笑着对谢怜伸出了手，「我们回家。」

　　谢怜有些尴尬，却仍然握住他的手，借着花城的力上了鬼轿，帘被轿外的花城放下的刹那，他这才想起这轿的空间只能供一人安身，那花城该如何是好？思及此，他掀开帘正要开口去问，却见帘外的景色已非天界仙境，而是入了夜的寻常山小道，想来花城方才应该是掷了骰，把他们传到天界之外了。

　　「嗯？怎麽了？」花城慢地在轿外渡着步，「哥哥在里面坐得不舒服？」

　　「不是。」谢怜摇了摇头，轿里铺着软垫倚枕，布置得很是舒适，「我只是想问你，你打算就这麽走着回去？用骰不是更快些？」

　　「的确，但偶尔散散步不也挺好的吗？哥哥不觉得，这很像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花城朝着轿里伸出一只手，柔声说道：「我作为血雨探花，和你重逢的时候。」

　　那只手苍白无比，修长而骨节分明，煞是好看，就是那样的一双手，让他牵住了便不想放开。这让谢帘想起一句老话，执之手，与偕老。幸甚，他们都不是会老去的人，从今往後不用忍受谁比谁先死去这类的事情。

　　他想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哪怕是老，也要与天地同岁、共消亡才甘心。

　　谢怜握住花城冰冷的手，十根指头扣得很紧。

　　「哥哥牵得这般紧，又坐在轿里，我当真像个新郎倌似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新郎倌啊……」谢怜把话说得含糊。

　　花城的手又紧了几分。

　　「哥哥，你方才说什麽？」

　　「没有，没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害臊话，谢怜羞得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

　　鬼轿外的花城亦把手收了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手，某鬼王暗下眼眸，沉默了会儿。

　　「哥哥。」

　　「嗯？什麽？」

　　「我要进去。」

　　「啊？你要进什麽？」

　　花城先是默了一默，然後才似是有些压抑地说了「轿」二字。

　　「可是这轿只容得下一个人呀？」

　　「无妨，如此便行。」

　　话音方落，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轿外翻了进来，恰恰扑进谢怜的怀里，他定睛一看，自己怀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小红团，不正是幼时的花城吗？花城化做五、岁的孩模样，安分乖巧地坐在他膝上，将头枕在谢怜身上，貌似撒娇的样。

　　花城的小孩模样，谢怜在铜炉山那会儿看得多了，可他总是看不厌，他的花城怎麽越看越好看呢？不论是孩、少年还是成年男，他都是他眼最珍贵的一块宝。谢怜环着他，想看看他的脸，花城却偏过头去，赌气似地不面对他，谢怜不大明白花城是在闹什麽脾气。

　　「三郎，你怎麽了？心情不好？」谢怜柔声问着，「同哥哥说好不好？」

　　花城沉默，而後开口道：「哥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闻言，谢怜一楞，心底惴惴不安，莫非……花城是听见了他方才与雨师篁的对话？

　　「嗯……也还好……」谢怜语带保留，「三郎怎麽会这麽问？」

　　「我看哥哥倒是挺喜欢我这副样的。」某鬼王的语气里隐着牢骚，「平时不肯主动抱我的，对孩模样的我却是又亲又抱、又摸又揉的，亲昵得很。哥哥是不是希望，三郎仍是个孩身便好？」

　　「我没有这样想……你想多了。」谢怜无奈，这人跟孩提时候的自己吃什麽醋呀？

　　「哥哥老是把我当孩哄，谁知道这话是不是说来哄三郎的？」

　　「不是这样的，三郎，我……」谢怜不知如何是好。

　　花城也不是想真心为难谢怜，不过就是想发个小牢骚而已，就算他的太殿下真比较喜欢他还是孩的时候，那又怎样？他也不会因此就离了那人身侧。花城在心底轻叹一声，正要开口道歉，却听见谢怜缓缓出了声。

　　「三郎，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麽样都喜欢，真的。」

　　花城心弦一震，回头望进一双真挚的眼眸，那双灿若星的眼瞳映着他的身影。

　　「你若是孩，我便护你一生安好；你若是幽幽磷火，我便守着你永夜明亮；你若是当年那黑衣少年，我说什麽都不会再眼睁睁看你灰飞烟灭……」

　　「如果，我是绝境鬼王呢？」

　　「那麽。」谢怜紧紧拥住花城，「我甘心一生随你浮沉，做你最忠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