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粗糙,作风看似蛮横,可管理小车班,个个心服口服,是吧小王?”
小王听到表扬自家头儿,忍不住面露得色,“那当然,兄弟几个就服胡哥,换了别人不顶用,李老二,现在给人大王主任开车那个,去年吧,他老婆难产大出血,妇产科主任刚好重感冒发烧,胡哥硬是冲到病房里,跪着把人请出来,这才保住了。还有,逢年过节,师傅们辛苦一年,小车班的年货都是头一个到手,所以胡哥说一,咱们不说二。”
李长生听罢感叹不已,“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小李的爱人……嗳,胡大伟吧,就是文化不够,今年终于弄了个中专文凭,是吧小蓝?”
蓝井笑着说是。
李长生接着说,“好几次我提名他当主任,就是因为这个卡着,这事儿在大院都传开了,可是没办法,政策在那儿摆着。是吧。”
小王也叹气,替胡大伟不平,“我们也劝过胡哥,可他那人啊,说一百~万\小!说就头昏,看不进去,整个中专,要了他半条命,要整个大学,不把命整丢么?”
一车人听得大笑,都觉得胡大伟这人有意思。
一路说说笑笑,出县城五公里,三叉路,一条通往红江,一条通过临山乡,再一条就是前往铁树的。
之前的路,虽然看似险峻,但路面平整。这一改道,还没驶离大路呢,那通往铁树的路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路面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和硬泥,整个路宽,目测下来仅够手护拖拉机的位置。
越野车上去,基本是骑在两边路基上行驶,车轮一歪,底盘碰得空声响,让人肉疼不已。
李长生安慰一脸严肃的小王,“慢点吧,不赶的。”
小王盯着前方,不敢斜视,才开出一公里,已经开始上火,“铁树那些天杀的,把树看得比人金贵,看看这路,不是县上不修,他们只要打上报告来,你看这路整得……”
刚说到这儿,远远看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蹦蹦跳跳地开过来,小王一脚刹车踩停,“得!白开了一公里,倒车吧,是铁树乡政府的刘老屁。”
李长生也苦笑,“还好,还好,才一公里。”
胡骄紧紧抓着车门把手,防止被颠起来撞到头,他个子高,四个人挤在后边,左右基本动不了,可一颠起来,四个人整齐地往上跳,他已经连撞了两下。
就这样越野车倒着开,吉普车跟着来,两车头顶着,小王扭着脖子不断倒。
李长生也转过来,看着胡骄轻笑,“这叫慢三,一退一进,呆会儿还要桑巴。”
胡骄苦笑着摇摇头,问小王,“怎么叫刘老屁?”
小王咧咧嘴,“你看那辆吉普的尾气,再听听排气管的声音。”
胡骄按下车窗,吉普只要一踩油门,后边就是一股黑烟,再听到仿若拖拉机的发动声音,“bon、bon”作响,偶尔穿着“噗噗”声。
整整十几分钟,越野车倒回大路,让开位置,吉普原地转头。
刘老屁打开车门,一身泥水,好多地方已经干涸。
刘老屁年纪不大,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小伙,但是脸色很差,估计换谁开车,四十九公里开了一个通夜,那也得上火。
小王也打开车门,“老屁,陷哪儿了?”
“红军墓。”
小王哈哈大笑,“陪老革命们占山为王啊,当了一晚上的地下党?”
“可不,你看这身,还好碰到两个放羊的老苗子,不然,我只有等你们了。”
李长生指指胡骄,介绍道:“这是你们新来的书记兼乡长胡骄,饿了一夜吧?车上有饼干,先吃点再赶路。”
刘老屁急忙上前,掀开衣服,正要擦手,胡骄已经一把握住,“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刘老屁愣了,接着嘿嘿憨笑,“没事,羊倌给我几个烧土豆。胡、胡书记好。”
小王恶作剧地踢了他屁股一脚,“傻样,还不上车?”
胡骄抢着说,“李书记,我跟小刘一起吧。”
蓝井急忙阻拦,“那不行,开明去,好吧?”
唐开明满脸不情愿,但是顶头上司发话,不能不听。
胡骄生生地按住唐开明,转向李长生和蓝井说,“没事,反正以后我要长时间在这路上跑,提前适应,你们先上车,不用管我。”
李长生见状,点点头,“好吧。那你就提前感受一下,这些都是要克服的困难。”
把几人送上越野车,胡骄走到吉普的副驾,伸手开门,怎么也扭不动,刘老屁急忙趴过来,从里边连推带砸才打开。
胡骄忍不住皱眉,上去后,车门又关不上,刘老屁只得下车,绕过来,把车门砸得哐哐响,好不容易才关死。
胡骄心里哀叹,这要出车祸,别想跳车了。
后边的越野车里,眼看着刘老屁关车门,小王趴在方向盘上,笑得肩头直抽。
李长生也只能摇头,每年县财政只能抽出钱来补助铁树乡的工资,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买辆好车给他们。
刘老屁了脸,发动车子后,在车里听到那种响屁声音,更让人难受,大声吼道:“胡书记,没办法呀,咱们乡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买车,一提买车,领导们说,饭都吃不饱还买什么车。这车都用八年了。”
胡骄心里终于有了到铁树要办的第一件事,买车!
什么比八字大,胡骄不信那玩意儿,就这破车,除了轮子会动,估计没剩下什么好零件,哪天要是方向、刹车出问题,八字再大,几十米的地方整下去,能得个全尸算祖上积德。
从省上拨下来的资金,已经打进铁树的财政户头,二百四十万,这是胡骄带来的扶贫发展基金。
心里默算了一下,买辆中档的越野车,二十多万,落户办手续,全部下来差不多三十万出头。
花钱不怕,人言不怕,无论如何得先买车!
“没事,小刘……你大名叫什么?”
刘老屁嘿嘿笑道:“我叫刘胜,书记不用介意,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人家叫我老屁。”
胡骄笑道:“那不成,咱们回去就着手研究买车,不能让你老背着这么个雅号。咱们也买越野车!”
“真的?”
“真的!”
“嗳呀呀,书记,这、这,你叫我说什么好!这真是太好了!盼星星,盼月亮,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上越野车!嗨,想不到我刘老屁也有放洋屁的一天!太感谢您了!”
胡骄被刘老屁的情绪感染,嘴角含笑,“我这是私心,说实话,坐这辆车,真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
刘老屁用力地点点头:“那是!我到现在找不到媳妇,人家姑娘家就是怕……嗨,说来不怕书记笑,我现在谈的女朋友,六年了,一直不敢声张,跟做贼似的。每次出门,她都提心吊胆。要让她家里知道,我俩铁定黄。”
胡骄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我向你保证,最迟今年五一,让你顺利结婚!还有,往后就叫刘胜,这名字吉利。”
刘老屁兴奋道:“成,听书记的。等我开上越野,天天跑县委小车班,我气死他们!”
吉普车速度快不起来,在这种路上跑,技术要求高、注意力集中,还要兼顾四周,车轮怎么走,从哪里过,后轮才不会掉。
整整两个小时,走了三十多公里,距铁树还有十公里左右。
这儿山势绵绵不尽,正在山丫口上,走过丫口,就是一直的下坡路,七拐八弯。
山名红军,以前叫号角山,形似一把冲锋号,山丫口正对着一排高高的,像极刺刀的山峰。
铁树乡座落在山峰下的河滩地,从山上看不到,山雾迷漫。
临山面站,却能感觉对面刺刀锋的一股杀气扑来,胡骄忍不住吸口长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如此!
红军墓座落在号角山中,公路从墓园前烧过,离公路十多米地方,一圈低矮的石墙,迎面正对刺刀峰。
一块大碑,后边整齐排列着小碑,按照五角星的图形排放。
刘胜指指大碑,“书记你看,那就是将军墓。”
碑顶端一颗鲜艳的五角星,碑文铁笔银钩,这是前军委首长亲自题写:
陈虎将军之墓。
笔划中透出一股凛冽的气势,特别是“虎”字,让人有种刀枪纵横的霸气。
陈虎将军,从铁树走出去的时候带领一班人,先是投身**,在二期讲武堂学习期间,经革命先躯刘老劝说,加入了新华**,国共合作破灭后,红军转移过程中,将军带领两个营反正,编入后来的警卫团。
一路护送党和国家领导人,安全抵达陕北。
抗日期间,出任纵队司令,在抗日战场上,人称陈老虎,他指挥下的部队称为猛虎军,令敌寇闻风丧胆。
领袖曾赞叹:虎将一出天下哭。
抗战胜利后,将军不幸染病,但始终坚持在战线上,直到解放前一年,病逝,生前参与九十五战,终身未尝一败。
时任他的警卫员后来回忆说,将军临去前,喃喃自语“将军百战死”……他平生参加了九十五战,离百战只差五次,五次,却成为终身憾事。
解放后,授与中将军衔。
可惜将军至死未娶,至今无后,当时几位领导人都劝说他先成家,但将军言:天下不靖何以为家?
将军病逝后,按他的遗嘱,全国解放的第三年,将他移葬回老家,这才有了如今的红军墓园。
每年清明时节,仝县主要领导干部、中小学生代表都要到陵园扫墓,时有军委、各军区及省市两级领导亲临。
两车停下,相继下人。
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党政人员,不管公事私事,路过此地,一地要三鞠躬,或者进去除除杂草,瞻仰凭吊老一辈革命烈士。
而且他们也不得不停下,因为转过山丫口,就是刘胜昨天的陷车处,那儿一个大坑,刘胜为了赶路,还没来得及填。
几人都对将军和红军们的故事耳熟能详,也没人刻意借此发挥,开展一番革命教育。
三鞠躬过后,也不上车,先去把坑填了再说。
没成想,转过去,几大块石头已经把坑填好,刘胜笑笑,“估计是那两个羊倌填的。”
李长生说,“要说铁树人啊,算得上最朴实、最厚道,也是最吃苦耐劳的人民。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多革命先烈,还有一位威名远播的将军。小胡,你看看这四周的山林,换在其它地方,别说植树造林,能保存完好的有几个?你再看看这林里的树,最小的也是几十年,往上走,还有几百年的木材。这些才是真正的财富!”
望着绵延的山林,峰云雾笼,潮水湿重,李长生指向铁树乡方向,“凤凰市其他县份,水土流失严重,好几个县在过去十年,不断发生山洪、滑坡、泥石流灾害。咱们仝县,就算降雨量过大,涨水也是清彻见底的山林水,所以仝县沾了铁树乡的福,铁树占了全县八成水源,要不是铁树的森林完好,发展可观,仝县的几条河流,指不定会折腾出什么大灾来。”
这番话别有深意,特别是李长生看向红军墓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敬畏,还有一丝孺慕之情。
兴许是错觉,但是铁树如今森林资源保护完好,差不多都是未死的老红军们,还有死了的烈士们起作用。
如果政府动真格的,区区一个铁树乡如何反抗?
而且,不见得整个铁树乡人就是铁板一块,总有利益冲昏头脑的人。
转过山丫口,胡骄上车后,一直在思考李长生的话,也许打破僵局的关键还是红军墓这里。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转下红军山,这段路相比之前的桑巴地段,完全是云泥之别,路面平整,铺满细沙石。
胡骄暗暗感叹,虎将军的影响确实深入人心,铁树人封闭自守,但对将军的敬爱代代相传,从修路一点可以看出来,外边的人来不来看将军,铁树人没放在心上,可他们自己看将军,替将军把回家的路修好,确是出自诚心。
即便得罪山神。
正文
更新时间:2oo9-o7-23
乡集街道沿着铁树河弯曲延伸,乡政府座落在靠山一角,处在乡集正中,刺刀峰群拔地而起,房屋便错落在山峰下。
几片白墙大瓦房围成一个井字四合院,车子先后驶进院子,早有准备的乡干部们迎出来。
熟络的自然上前,与李长生等人交谈打招呼,胡骄也在李长生介绍下,跟几位干部握手寒喧。
已经中午一点过,在办公室人员的安排下,几人前往乡集上的一家小餐馆用饭。
下午还要召开全乡干部大会,所以李长生拒绝用酒。
两张桌子,李长生、蓝井、胡骄,与乡上的白树永副书记、高起富副书记、陈福来副乡长、陈喜来副乡长、陈寿来副乡长一桌。
其他乡干部陪同唐开明、秘书游林、司机小王。
游林一路很少说话,显得寡言少语,胡骄对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比较有好感。
不说话,并不是代表稳重有内涵。
胡骄跟他第一次见面,谈不上了解,有好感是来自于李长生,从李副书记对游林的神态中,可以察觉,很是亲切。
这种亲切,就像当初李明勇对铁向前。
胡骄很熟悉这种领导和秘书间相得益彰,配合默契的感觉。
所以要接近李长生,获得李长生的认同和支持,游林,绝对是最佳人选。
至于怎么发展关系,现在还为时尚早。
胡骄坐下前,主动添了把椅子,然后热情地邀请游林过来同座。
但是游林急忙站起来婉言谢绝,看向胡骄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暖。
这是两个年轻人间的试探,李长生不动声色,心里有数。
游林没应邀前来,胡骄觉得这人更靠谱,知进退,不做作,能分清场合。
李长生微笑不语,胡骄猜测,游林要不了多久就会得到重用,因为一般情况下,领导会适时发言,要么许可,要么阻止。
像这样不动声色,只能说明,领导已经放手考核,锻炼此人的应酬能力。
简便的聚餐过后,一行人径直前往会议室。
胡骄见到这个富有浓烈的色彩的会议室时,竟然生出一股子激|情,木楼梯,木楼板,人走在上面嘣嘣响。
后边一幅鲜红的五星闪闪图,主席台后一面国旗,一面党旗,两侧开窗的墙上写有主席语录,左边“为人民服务”,右边“建设四个现代化”。
主席台桌上,摆的是白瓷铝杯,圆扭盖儿,杯上还写有红色的小字“新华**铁树乡党委会议专用茶杯”,时间是一九八五年七月。
至今十年!
会议由副书记白永树主持,没有话筒,也没有音响,只有两个原来广播用的大喇叭摆在会议室后墙角。
会议室能容纳百多人,全是清一色的长条黑漆靠背椅,一张椅子上能坐五个人,一排四张椅子,前后八排,分成田字型。
白树永先是拿着一份名单点名。
按吃饭时的汇报,要一个村一个村地点,每个村的村主任和支书必须到。
“瓜田李下的来了没有?”
全场轰然大笑,李长生也笑得打桌子,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和一个中年农妇刷地站起来。
汉子一脸的腼腆,嘴里吭哧,“又着整了,又着整了。”
妇女却满脸轻松,高声叫道:“瓜田的来了!”又接着看向黑脸汉子,“李下的着整了!”
话声一落,会场再次爆笑。
胡骄笑得直抹眼泪,连一直严肃的游林也背过身,只看到全身发抖。
这会开得挺戏剧。
等大伙笑完,白永树敲敲桌面,继续点名,整个铁树乡,除了瓜田、李下村外,其它村名全带树,这也是地方特色。
什么望树村、富树村、大树村、老树村、松树村……全乡辖17个自然村,共264oo人,党政机关工作人员57人,教育与其它事业单位工作人员41人,加起来刚好是1o8个。
跟水泊梁山一样,一百单八将。
点完村干部们后,就是乡上的干部,除了留守办公室的,下村蹲点的,出差在外的,基本上全员到齐。
白树永例行公事后,由蓝井宣布县委常委会的任免决定,胡骄同志担任铁树乡党委书记,兼政府乡长。
接下来是胡骄发言,经过开场的“瓜田李下”放松后,胡骄脸上溢满笑意,“我来之前,路过陈虎将军的墓地。”
讲到这儿,之前轻松的气氛陡然严肃起来,从下边的脸孔中,不难发现肃穆的表情。
胡骄接着说:“老一辈革命先烈,为了人民当家作主,早日过上好日子,他们舍生忘死,转战四方,抛洒热血。解放这么多年了,我们铁树至今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当然,这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其中的原因很复杂。在此,我向大家表态,我已经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希望我们能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克服困难,战胜困难,早日解决温饱,共同发展铁树的美好未来。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李长生带头鼓掌。
掌声持续,格外热烈。
白树永适时地敲敲桌面,“下面请我们的老领导,县委李书记讲话。”
李长生看着下边的干群频频点头致意,“刚才啊,你们的胡书记已经表态,希望大家团结一致,共谋温饱。这个发言好。好在哪里呢?好在团结上,一个党委,一个政府,就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如果不团结起来,怎么开展工作呢?我对在座的干部职工,提三点要求。”
李长生的要求也是走形势,无非就是要求乡党委政府的领导班子要团结协作,贯彻县委政府的精神,支持胡骄的工作。
讲完要求,李长生话风一转,开始介绍胡骄的简历,“大家没想到吧?别看胡骄同志年轻,他可是全国最高学府的毕业生,去年又在人民大学攻下砚士文凭,现在是双学位,中文系学士学位,政治系砚士学位。之前在明江县吴河镇担任党委副书记,有很强的理论水平,也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这次派胡骄同志前来铁树啊,是市委、市政府关心铁树,关注铁树的重要决定。所以,我再次重申,在座的干部职工,一定要紧密配合胡骄开展工作,能不能做到啊?”
会场一声响亮的“能”过后,大家看向胡骄的眼神,就像观察动物园的国宝。
乡里有几个大专生,在乡上已经是眼珠子朝天的角色。没想到这次来的还是双学位,所有人都相信,这次从市到县两级领导班子,都下了极大的决心改变铁树贫穷落后的局面。
可也有人担心,新来的书记如何砸开“树咒”?倘若一个不好,犯了铁树人的大忌,双学位也不顶事。
李长生讲完,胡骄主动靠过去,感谢他的帮助,能有县委的管干书记主动加份量,树立个人的领导威望,这为他即将打开的工作局面,助益不小。
接下来是乡里党政领导班子表态,这也是走过场,个个都是坚决执行县委政府的决定,全力配合新书记的工作。
散会后,已经下午四点过,接近五点。
在胡骄和一众乡领导的劝导下,李长生答应留一晚,明天再走。
可刚答应好,传达室接到电话,游林过去接后,却是县委明天早上要召开新一届常委会,涉及到部分干部的任免。
胡骄心下默然,李长生不愧是老江湖,长袖善舞,他是管干书记,县里召开常委会,他肯定已经提前知道,却没有坚决回绝盛情,这在铁树干部们的印象里,更加几分亲近。
看来基层确实锻炼人啊。
之前在吴河镇,胡骄的角色虽说跟李长生一样,但那时的胡骄一心苦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能体会到自身职务带来的种种学问,于人情世故方面,算得上空白一片。
送别李长生一行,接下来就是安排食宿,乡政府没有设食堂,这里大多是本地人,从外面分来的,要么已经安家落户,娶了当地女人,要么就是爱人跟着调来。
只有三个大专生还是单身,住在乡政府提供的旧式大瓦房里,平时也自己开火做饭。
住的方面没有问题,原先的书记办公室,里外两间,里边睡觉,外边办公,正好。
原来的乡长办公室反倒可以空出来,以前党委办和政府办合在一楼,会议室楼下的大办公室里。
白永树提议把党委办搬到原乡长办公室。
胡骄不经意地笑笑,眼光扫过几个陈副乡长的表情,“再说,再说。”
虽然李长生没有刻意提醒他,几个姓陈的副乡长如何如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从几个的名字上,不是亲兄弟,也是本家人。
陈福来,陈喜来,陈寿来。
好兆头啊,福来,喜来,寿来,福喜寿都有了,不知道胡骄受不受得起?
两个副书记,三个副乡长陪着胡骄前往书记办,五人前后脚进入。
党委办主任刘师群指挥一个打扮朴实的少妇端茶泡水,五人围着一圈藤编椅子就坐。
堪堪就坐,刘师群掏出一本工作笔记准备记录,胡骄摆摆手,“不用记录,今天不谈工作,对了,刘主任,你去把那个瓜田村和李下村的两人叫上来,咱们随便聊聊。”
刚刚胡骄在院里注意到,其它村支书和村长都散了,就这两人留在院里,不知道窜进了哪间办公室。
待刘师群出去后,白树永笑道:“说起这对瓜田李下,故事很多唷。瓜田的桂支书,就那个女的,叫桂英,老家不在铁树,最后一批知青下放李下村,跟现在的李下村支书陈小侯恋爱,那个年代啊,按说工农结合,算是好事儿,偏偏,陈小侯的父亲陈老红军不同意,老人家的心好,人家城里姑娘,不能拴在农村跟着受苦,这不祸害人吗?陈小侯人也实在,转头跟另一个女青年结婚,想这样断掉桂支书的念想,可桂支书性子刚烈,硬是拒绝回城,反把户口迁到邻近的瓜田村,前几年两人同时出任村长,去年又转为支书。”
其他几人边听边笑,不时补上几句两个欢喜冤家的趣事,胡骄听得感慨连连,“缘分这事不好说,错位姻缘呐,我看两人不像什么恨恨不平吧?”
纪委书记高起富拍打膝盖道:“嘿!按常理说吧,像他们这样的大多由爱生恨,反目成仇,可他俩人倒好,根本不怕别人说什么瓜田李下,搞工作完全是共同进退,步调一致。”
胡骄大奇,“那他们家里那位,不干架?”
陈福来嘿嘿笑道:“这就是外人搞不懂的地方,人家后院风平浪静,陈小侯有个闺女上初中,桂英有个儿子也上初中,两娃儿跟亲姐弟一般,大伙都打趣他们,要小儿女补好上辈子的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大笑声,“哈哈,听听,领导们又在编排我们瓜田李下。”
随着豪爽的笑声,桂英大步迈进办公室,陈小侯腼腆地跟在后头。
胡骄看着这对欢喜冤家,越看越有趣,陈老红军也没想到今日吧?
站起来主动迎上两人,“来来,这边坐,桂支书,陈支书?”
桂英大大方方地接过胡骄的手,“书记好,我是桂英。”
“陈小侯。”
胡骄眯着眼,笑容不断,“要是你们两个的性格对调一下,这就合理了。”
桂英又是一阵敞亮大笑,“书记,你要透过表面看本质,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人家陈支书可是出了名的秀才先生。”
陈小侯脖子上的血管一阵阵地突,黑红着脸,嘴里急声“嗨、嗨……”
桂英指着他,对胡骄说:“瞅瞅,会叫的狗不咬人,就这种德性。”
其他几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胡骄也跟着莞尔,这个桂英,还真是不饶人,“好了,好了,桂支书,你别为难陈支书。看把他急得。”
怪不得两人被称为铁树一对宝,活宝。
桂英的那句“透过表面看本质”提醒了胡骄,他没有跟着大笑,反倒制止了桂英和陈小侯耍宝逗乐。
胡骄闲聊时问着瓜田李下的基本村情,越听眉头越紧。
九二年国家提出的农村三通,通电、通水、通路。铁树乡17个村,如今已经九五年,真正实现三通的,只有两个村,这还包括了乡镇所在地铁树村。
排除乡集,真正落实的只有一个李下村。
而李下村,也叫陈家村,当初走出去闹革命的老辈们,有大半来自李下村,在座的三个副乡长也是李下村出来的。
还有尚存的八位老红军居住在李下村。
这也是李下村成为唯一三通的理由。
看到胡骄脸色沉重,白树永主动叉开话题,谈起胡骄的工作安排。
胡骄沉吟了半分钟,“今天不谈工作,明天再说。”
陈喜来是三陈中年龄最小的,三十二岁,去年才从乡人大副主任提为副乡长,他看看手表,“书记,到饭点了,择日不如撞日,你第一天到铁树。去餐馆吃没意思,我之前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你看?”
胡骄点头答应,陈喜来接着热情邀请其他人,白树永打趣道:“书记,我们这是跟着月亮走,沾光了。喜来乡长家那位,手艺一流,家常菜做得比县上的大厨好!”
“哦?那我有口福了,喜来乡长,我要上瘾了,往后可要厚脸叨扰啊。”
陈喜来一本正经地说:“欢迎叨扰!”
一行人说说笑笑前往陈喜来家,白树永没吹牛,陈喜来老婆那手艺没得说,桌上全是浓郁乡村风味的菜肴,大碗菜、大碗肉、大盆鸡、大盆鱼。
还有大碗的酒。
席间渗着瓜田李下这对活宝,气氛十分活跃。
胡骄酒量还是不行,尽量推拒,他说得诚恳,其他人也不好用强,随意地喝着酒。
边吃、边喝、边观察。
有人说过,要看一个人的品性,通常可以从三种场合分辨:一是酒桌,从酒品看人品;二是赌桌,从赌品看人品;三是官桌,从官品看人品。
前边两点寻常,后边一点只适合特定的场合。所谓官桌,就是指为官一任,是否能真正、全心全意地造福一方?
白永树跟其他人貌合神离,透出五分真,夹着五分应付,这种人是机会主义者。
高起富爱较真,也许是从村干部提拔上来的原因,说话行事,透出一股子土性,缺少大局观,当然,铁树就是一个乡,也整不了什么大局,这种人属于执行者。
不出胡骄之前所料,三个副乡长的爷爷辈都跟陈虎将军是堂兄弟,就是他们爷爷的爷爷跟陈虎将军的爷爷是一个人。(汗……)
陈福来四十来岁,话不多,但句句精僻,常常说到点子上,很有股子冷幽默,不出声则已,一句话讲完,停两秒,然后满堂大笑。
陈寿来三十八岁,从始至终,闷声喝酒,不劝别人,也不推拒,别人倒多少,他喝多少,最多嘴里客气“行了,行了。”千言万当不如一默,这是个干实事的料。
最后就是陈喜来,今天主人家。话很多,跟白树永一唱一和,挑着桂英和陈小侯耍宝,调动气氛,性子很是跳脱。
唯一遗憾的就是三人文凭都不高,福来、寿来只是初中毕业,后来到县党校进修了一段时间,拿了个中专结业证,视同高中文化。
席间只有陈喜来和白树永是正经的中专毕业生,两人还是校友,凤凰农业中专。
经白永树介绍,乡上几个大专生,师专毕业的有两个,一个在乡中心小学,另一个在乡林业站。
另外,党委办主任刘师群是大专生,政府办主任秦意是大专生。
最后的三个大专生,都是这两年分配来的,一个担任宣传干事、一个是党委、政府的通用秘书,还有一个学法律的,在计生办当副主任。
正文
更新时间:2oo9-o7-25
胡骄没喝醉,白树永醉了,嘴里一直在说话,但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喃喃自语,嘀嘀咕咕,反正他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起富也醉了,但这人醉了不说话,一直笑,傻笑,不间断。嘿嘿笑两声,咧咧嘴,接着嘿嘿。
陈家三兄弟倒是没醉,但脸上的特征很明显,陈福来的两眼红得像兔子,越喝越红,血丝密布。
胡骄还担心他出什么意外,结果满脸青白的陈喜来解释,福哥喝了多少酒可以从眼睛里看见,半斤眼眶发红,八两泛着泪光,一斤以上血丝密布。
陈寿来酒后皱眉,越喝得多,皱得越厉害,脸色发红,陈喜来说,喝到顶了,脸色发紫,这时候就不能再喝,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喝。
倒是瓜田李下两村的桂英和陈小侯保持清醒,跟胡骄一样,胡骄喝多少,他们喝多少。不少喝,不过量。
党委办的刘师群滴酒不沾,他陪同胡骄回去,其他人自有安排。
第一天上任,到此结束。
第二天早上,之前几个喝醉的都没来,只有陈寿来准时到办公室。
刘师群陪同胡骄到集市上吃了早点,回来见陈寿来的办公室开着,胡骄停下脚步,“刘主任,你忙你的。”
慢慢踱进陈寿来的办公室。
铁树的早上基本上都有雾,或清淡,或浓郁,四周密布厚积的森林,再加上处在铁树河边,湿气太重,常年雾汽不绝。
晨光从木格窗后照进来,一楼的光线显得阴暗,办公室格局非常简单,一桌一椅一柜,桌上一本信笺,柜里摆上文件和书本,侧面墙上洁白,没任何图画装饰。
“寿来乡长,吃过早点没?”
陈寿来站起相迎,他这里只有一张椅子,为此没多做解释,“你坐,喝茶?”
胡骄点点头,但没去坐,他不相信陈寿来是个顽固的人。
办公室里不摆多余的椅子,只能说明这个人看重工作实效,不喜欢也不擅于交谈,或者说除了工作之外的话,不多说。
即便谈工作,也是三言两语,能一句话说完,绝不多说一句。
胡骄看着他泡茶,也不上前客气,接过茶杯捂在手里,两人就这么背墙站着,看向窗外。
胡骄不说话,陈寿来也不会主动开口,他在等。
一直这么静静地呆着,陈寿来就像一根木雕,表情、动作始终不变。
胡骄感觉手里的杯子温度合适后,低下头轻轻啜一口,轻描淡写地说:“把党委办和政府办合并在一起,成立党政联合办公室。主任刘师群先干着。”
陈寿来点点头,“好。”
“你主管全乡的农牧水吧?”
“是。”
“加加担子?”
“行。”
“电力、交通。下午召开党政联席会,你提前跟他们谈谈,我先到学校、卫生所看看。”
“好。”
胡骄放下茶杯,转身出门,这是第一次试探,他昨天已经打定主意,先联合陈氏三雄,把分工稍稍打乱一下,重新安排。
如果顺利通过,并完全执行,他可以放心下去蹲点摸查情况,不用担心日常工作、突发事件没人处理。
如果卡壳,他就得推迟行程,先理顺乡上的工作。
后面一种情况是胡骄不愿意面对的,这样太担误时间,工作也迟迟打不开局面。
于他个人和整个铁树乡来说,不是好事。
还是刘师群作陪,胡骄主要查看学校教学设施,看看教舍的维护情况,安全隐患。
卫生所那里实在太简陋,只能处理一些常见病症,医生护士总共才三个人。
幸好铁树的生存环境好,这里的人很少生病,特别是那些疑难杂症,平时来看病的大多是小孩和老人这类抵抗力差的群众,都以感冒发烧等常见病为主。
中午在乡集的小餐馆吃过饭,胡骄回去后,开始阅读刘师群提供的铁树乡资料。
午间小睡,直到下午两点,径真走到昨天的会议室,这里只有一个会议室,除了召开党代、人代、干部大会等等,平时会议室的桌椅只摆二三十人的坐位,围成正方形。
胡骄夹个笔记本,随意跟其他人打招呼。
“人到齐了吧?”
刘师群点点头,“都到齐了。”
胡骄看向陈寿来,对头微微点下头,这下心里有数了。
“早上我跟寿来乡长商量了一下,嗯,这次召开党政联席会议,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安排。”
逐一看向白树永、高起富、陈氏三雄,见几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胡骄接着说:“一是合并党委办和政府办,成立党政联合办公室,由刘师群负责,大家议议。”
陈喜来见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干咳两声,“我同意,配两个副主任吧,一管后勤接待,一管文件起草,至于人选嘛……”
陈寿来不等他说完,马上接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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