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令下,帐外便来人拖楚誉出去。
凌舒明随后跟着出来,楚誉看他面若芙蓉气色大好,心内稍感心安,可绳子绑上,他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凌舒明。
凌舒明别过眼。
此时几个将军闻信赶来,围在侧替楚誉求情。
“大将军,楚将军所犯何事要领受军法”
“是啊,大将军,可有误会”
凌舒明概不理,对施行军法的士兵喝道,“还不动手”
夏松涛噗通声跪下,叩首道,“凌大将军,万万不可。”
不说楚誉是景王,单说他为凌舒明搞的内力全力,还有伤在身,也打不得。
“请将军帐内借步说话。”
凌舒明冷哼声,“方才我让你想清楚了说,你不说,现在说为时已晚。你要说也可以,你就在众人面前说说,这楚誉我为何打不得”
夏松涛急的冷汗直冒,哪桩哪件也不能放在台面上说啊,他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将军因为什么事情要责打楚将军”
“哦”凌舒明却不回答他,转眼看向楚誉问道,“楚将军,你说你是否目无军纪,我凌远该不该打你”
二人目光对上,凌舒明更加确定。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他怎么会认错纵然有高明的手段易容,可这眼睛明明就是那人的。他之前还觉得奇怪,如今想,原来如此。
楚誉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左右舒明是要打他这顿出气。
他垂首道,“大将军,楚誉目无军纪,确实该打。”
边的几位将军听见他这么说,情知并不冤枉了,况且三十鞭的处罚并不重,也就缄口不言。
凌舒明问道,“夏大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夏松涛看见楚誉递给他的颜色,也只得闭嘴,喃喃道,“下官逾矩了。”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跪着,凌舒明只当没看见,扬手道,“行刑”
33.
楚誉不,应该称呼萧霖,这三十鞭冤枉还是不冤枉,打完了,再好好与你分说清楚。
凌舒明背过身,不去看行刑士兵仰起的皮鞭。
凝滞的空气被撕破,细鞭在空中舞出道完美的弧线,“啪”地声抽在楚誉身上。
凌舒明眉毛皱,听的那士兵木然严肃的喝出两个字,“鞭”。
他心头震,两手握拳,手心里沁出了些汗水。
只三十鞭,萧霖不至于抵挡不住。
他虽能确定是萧霖传了功力给他,但委实不知萧霖是将全部功力传给了他。这顿鞭子只为出口心中恶气,只为萧霖胆大妄为,两次用迷药迷昏他为所欲为。
想到这次被他迷晕,又有了肌肤之亲,凌舒明认定他是借此机会乱来,委身与他示弱番。
他不知他真真冤枉了萧霖,那场欢爱势在必行,并非萧霖要占这个便宜。
“两鞭”
行刑士兵做惯这事,有条不紊的鞭鞭抽过去。不是疾风厉雨般“啪啪啪”抽完,而是鞭跟鞭之间停顿下,等上鞭的痛楚结束才开始下鞭。
萧霖哪里挨过鞭子,鞭子沾身他就后悔了,后悔刚才逞强,还不如直接招了自己就是景王。他明白舒明为何非要打他,想必如果重来次,他还是会逞强,让舒明泄愤。
他前身的鞭伤纵横交错,火辣辣的疼的他呲牙裂嘴。那士兵抽完第十五鞭,转到他身后去。
“啪”疾风在脑后响起,背上挨了鞭。
“十六鞭”
萧霖恨的牙痒痒,心说这顿鞭子记下了,等本王恢复身份,你这小小兵士也不用本王刻意为之,就够你喝壶了。
行刑的士兵自然听不到他的腹诽,尽忠职守的完成任务。
“十七鞭十八鞭十九鞭二十九鞭三十鞭”
“呼”萧霖终于松开了咬紧下唇的牙齿,晕眩袭来,他脚软的几乎站不住。
凌舒明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印,仿佛受刑的是他般,心中说不出的恨。恨萧霖,恨自己,恨自己狠下心来打他顿,这顿鞭子却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似地。
萧霖对他的伤害,仿佛在这场鞭刑中消失贻尽,剩下的,只有萧霖的隐忍呵护。
是真是假,他凌舒明分的出来。
何况,决议断情断爱的凌舒明就是着了这个狡猾的景王的道,他已是他的人了。想到这里,凌舒明脸颊发烫,口气更吞不下去。
他缓缓转身,在看到萧霖身上的鞭伤时,眼睛微眯,视线寸寸审视过去,最后停在萧霖脸上。
还是楚誉的脸,他肯定萧霖并非冒名顶替,那些真心传授的武艺战术不能作伪。
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萧霖硬是忘记了火烧火燎的疼痛看的呆了,他何尝见过凌舒明这样子狡黠的笑容
待到凌舒明走到他面前,他傻傻的也扯出丝笑容想迎合他,凌舒明嘴巴张,惊道“咦脸上的鞭伤怎么不见血”
其实脸上根本没鞭伤。
围在边的武将们听,警觉事有蹊跷,在他们围拢之前,凌舒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沿着萧霖脸庞边缘扣扯,就把张人皮面具直接掀了下来。
原来萧霖被打的头冷汗,汗水早已把面具边沿泡的浮,被眼尖的凌舒明看到,登时心念转决定撕破他的伪装。
面具下芙蓉玉面,长眉星眸,若不是苍白的嘴唇,简直就是浓墨重彩的艳丽无双。
“啊”
几个将军齐齐惊叹,夏松涛也惊的目瞪口呆,下刻又恨不得自己不在场才好
“咦”凌舒明也故作惊叹,“这是”
“楚将军呢怎么变成了个女人”有人发出疑问。难怪这些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不曾进京述职,怎么会认得景王把景王当做女人也情有可原,是不认识,二是景王爷的确张仿若画中仙的招摇面孔,此时又受伤,更添弱柳之态,引人垂怜。
萧霖终于回过神来,眼睛扫过去,咬牙切齿道,“大胆,你说谁是女人”
大家都是副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他。
可怜景王被绑在刑柱上,上半身伤痕累累,凌舒明也不欲再戏弄他,那些伤口还潺潺往外流着血。
“哎呀,末将知罪,不知景王爷亲来督军,请景王爷恕罪”
他做恍然大悟状,“来人,快把景王爷解下来”
没人动,大家都有些晃不过神来,这个女人是景王爷那么说这是个男人大家都看着凌舒明,凌舒明咳嗽声,“却是景王爷无疑。真是天大的误会”
这才有机灵的小兵,连忙解下景王。
景王给凌舒明气的哭笑不得,凌舒明上前掺着他,耳语道“我是真不知景王爷大驾来此。”萧霖哼了声,心头有些窃喜,这这舒明跟他打趣刚想回口,不料体内忽然翻江倒海,他再站不稳,双膝软,往下直跪。
凌舒明托住他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口中急道,“夏松涛,快来”
景王爷跟凌大将军还有夏医官都进了中帐,呆立的众人这才消化了“刚才被打的楚誉楚将军是艳丽无双的景王爷,是个男人”这事实,因为大家这么多双眼睛都看清楚了,那景王站起来比凌大将军还高呢,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女子再想到的确京都有位“艳名远播”的景王爷,终于确认了。
34.
“王爷现在内力全无,以后也再不能练功习武”
夏松涛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五十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大将军你脉象之奇特,唯有寄望于烁华经里面有记载如何医治。所幸经书到手,确有其方,王爷待大将军情深意重,容下官说句逾矩的话,王爷之前若有错处,如今也是真心悔改,大将军何不退步海阔天空”
他不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毕竟凌舒明直由他医治,两人之间如何缠夹不清也是清二楚。虽说他们二人前缘还不甚明了,但他知道景王爷把这人捧在手心里心尖上是没错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曾有过个孩儿。
凌舒明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熟睡的萧霖,有些恍然,还有些恻然。
如今算是掉了个个儿,躺在床上的变成那人。艳丽的面容,美好的不像真人,还记得那夜他自林中扑出,微醺的景王仗着酒醉在他颈畔摩挲,温暖的肌肤,如梦似幻的人,凌舒明记得,那刻确是心动了。后来,头扎进去,且不说利用玩弄和真心终究占了几分,可他是甘之如饴的。
再后来他收回目光。
桌上灯花炸了响。
那件事跟后来的事比起来,似乎微不足道。而现在,他为自己搞的狼狈不堪,再想起那事儿来,心思早不复从前,更多的是不甘吧。
既有真心真意,为何不早点捧出来
他还是有些别扭,不想轻易说出原谅的话。
凌舒明气恼的狠狠瞪着床上万事不知的人,巴掌重重的拍在他脸上,萧霖半边脸登时红了,嘴里惊叫“舒明”
凌舒明以为他醒了,板了脸站起来,却不料那人只是哼了声,又睡过去。
“他要睡多久”凌舒明无奈问道。
“下官给王爷下了安神的药物,明日方可醒来。王爷劳神过多,又未曾好好休息”
凌舒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那个”他想起事想要问问夏松涛,踟蹰半晌,“那个”
“大将军若有疑问,烁华经在此,大将军想知道什么,这上面都有详述。”夏松涛抢着答道,拿出烁华经双手奉上,“烁华经是皇上亲赐,王爷求来的。”
凌舒明翻开经书,在夏松涛指点下找到那页。
他字字看的仔细,眉头渐渐皱起,再抬眼时,分明眼眶中有层水光浮现。
“需归引其真气以克气血,施为者筋脉俱损,功力散尽,不可习武”
“夏大夫,我功力若沙漏般流逝,究竟为何,你可知道”他微闭了眼,哑声问道。
夏松涛答道,“下官以为,与那樱玉有关,烁华经也有记载,不过语焉不详。”
“那”凌舒明又看了眼萧霖,“那日后还会有功力渐散的情况吗”若他功力再散,那人定会很不甘心罢,况且,现在他人有照顾他的责任,他这王爷其实当的辛苦,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恨他恨的牙痒痒。
夏松涛答,“大将军放心,烁华经所着之法,劳永逸。”
凌舒明叹了口气道,“夜深了,你且去吧。”
床上的人嘴里呢呢喃喃,说个不停。凌舒明凑近了听,也听不清楚。他脸色苍白,嘴唇也干裂,所幸没有发烧,可见王爷还是养尊处优,身子骨底子不错。凌舒明拿了棉布沾水,替他濡湿嘴唇,触眼见到他身上缠着的纱布有些地方沁出了血渍,心里微微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时冲动打他顿。
堂堂王爷,不争不辨,生受下来,这份情,颇重。
那时他身陷囹圄,景王几次三番放下颜面,或明或暗的维护搭救,现在想来,倒是自己矫情。可就算如此,景王还是不远千里,来到北漠,若不是他,也许自己就死在这荒凉之地。那些日子的悉心照顾,不怨不悔,景王小心翼翼的神态,他现在还想的起来。原以为自己混不在意的,却早就深深刻在心里。
尘埃落定,景王却不回京都做他的逍遥王爷,反而跟着自己驻守颚尔湖。若不是自己病发,他绝对相信景王会牢牢守住秘密不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然后还是他还是他倾尽全力的救了自己。
若不是心存了份愧疚,景王怎么会默认挨顿鞭子是想自己的怒火少分便是分罢
凌舒明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心本就极软,何况他不是对萧霖无情,懊悔潮水般袭来,他早不记得自己曾受的屈辱,只门心思的怜惜萧霖。
他突然想到疗伤时,萧霖雌伏身下承欢的事情,他是知道那种痛楚的,忽然觉得揪心起来。
不知道萧霖那里是不是伤到
越想越有可能,凌舒明掀开被子,伸手除去萧霖小衣。
他还是有点犹豫,瞧了萧霖眼,见他双目紧闭,依然沉睡,心横轻轻分开了萧霖触手滑腻的两条大腿。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可怜兮兮来形容。
萧霖显然没有让人给他好好处理过,那处肿的厉害,凌舒明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他细细看了看,并没有撕裂伤。
还好还好
他起身对好热水,替他清洗干净,然后拿起了夏松涛留下的活血化瘀的药膏。
这药膏其实并不对症,不过凌舒明想活血化瘀就对了,而且有药总比没药好。
外面好涂,这里面
凌舒明有些尴尬,身下也有些发热。
他是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很快醒过神来,心意的涂药。
里里外外都涂好了,再给萧霖穿上小衣,盖好被子。
“舒明,你待我真好”
“闭嘴。”凌舒明鼻子汗,没好气回道,蓦地愣,活血化瘀膏自他手心滚落,他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不知何时悠悠醒转的萧霖。
“你什么什么时候醒的”凌舒明自认自己做的光明正大,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故作正经问道。
“在你把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萧霖压下喜不胜收的表情,装可怜的撇撇嘴,“舒明”他期期艾艾的问道,“你这可是原谅我了”
打蛇上棍的景王爷,怎么会不抓住这求之不得的机会
凌舒明心头震,不知如何回答。
萧霖慢慢伸指去碰他衣袖,将他袖子抓在手里,又问了遍,“舒明,你这可是原谅我了”
凌舒明叹了口气,正要回答,忽然房外奔来个小兵,大呼道,“大将军,不好了,突厥夜袭,是穆萨德领兵”
凌舒明神色肃,马上吩咐道,“牵我马到中帐”
他转头看了萧霖眼,萧霖笑道,“我在此处等大将军凯旋归来。”
这个笑容看的凌舒明眼睛发涩,他偏首道,“等我回来再说。”
再说什么萧霖自然知道,笑的更开心,最后嘱咐了句,“切忌不可妄追突厥穷寇”
凌舒明嗯了声,推门出去。
35.
安神药再也不能让欣喜若狂的景王爷入睡,没脸没皮完全不知羞耻的傻笑着回味凌舒明替他抹药的动作。
那么小心翼翼,还有那皱起的眉头,心疼的不轻啊。
舒明定是原谅我了,他这么想,嘴又不自觉地咧开。
守得云开见月明,是这个意思吧
“你在笑什么”
萧霖吓了跳,不知什么时候房内站了个人,身材比他还高大,袭黑色锦袍,刀削斧凿的硬朗五官,面无表情冷冷发问。
“穆萨德”
萧霖猜到他身份,暗道不好。
穆萨德斜睨了他眼,指尖弹,隔空点岤制住萧霖,鬼魅似的身形晃,将他夹在腋下。
“你功力尽失原来是真的。”
没有武功傍身,受人挟持的滋味真不好受。
萧霖给他夹着,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自己离驻地越来越远。
舒明回转,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这么想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舒明会为我着急呢
糟糕,他先是打了我,然后又中计被人掳走我,会不会有人趁机找他麻烦皇兄那里倒不必担心,定不会为难舒明,只怕军中有些不长眼的乱来。
他自己的安慰倒不顾了,心替凌舒明患得患失。
“鸣金收兵”突厥兵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的来了,打了没会儿,竟然分部撤走。
穷寇莫追,凌舒明还记得萧霖的叮嘱,手势打出,命令收兵。
他想起萧霖说这话时,笑靥如花,眸子里的关切溢于言表,嘴角不由得勾出个孤独,浅浅笑了。
“摩萨德领兵难道只是夜袭挑衅不成”旁的仇副将疑惑道。
语惊醒梦中人,凌舒明忽然神色突变,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口中喝道,“不好”,缰绳紧,幻影如离弦之箭,带着凌舒明往营地赶去,干将士也神色大乱。
昨日刚有批粮草送到,突厥人的目标难道是军中粮草
凌舒明快马加鞭率先回营,大军紧随其后。
粮营无事凌舒明盘查,看守粮草的将士均无异常情况上报。
他松了口气,对随后而至的众将士吩咐道,“不可掉以轻心,这几日突厥还会再犯,粮草重地多派人手,日日严查。”
“大将军”
凌舒明正要点名负责将士,夏松涛扑到他脚下,颤声喊道,“大将军王爷不见了。”
盆冷水兜头淋下,瞬间凌舒明只觉得浑身寒冷似铁,他身形微晃,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将军迎战,我怕王爷无人照料,赶过去就不见了王爷踪影。前前后后寻遍,都不见人。”夏松涛仓惶答道。
萧霖不见了
摩萨德夜袭原来景王爷才是突厥人的目标他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单独留萧霖人在此。萧霖,萧霖他是卫国景王爷,皇上唯的胞弟啊,身份显赫。何况他如今又功力全失,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蓦然想到点,景王身份不过刚刚暴露便有人传信出去
凌舒明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恨声道,“昨日误鞭景王爷时,在场的全部留下。仇副将,交由你,给我把那内揪出来。”
夏松涛心头震,眼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面前众人,在与其中人对上时,眼底浮现了丝疑惑无措。
掀开的被子余温已散,床褥上犹有些斑驳的药渍血渍。凌舒明心如刀绞,抓着被角的手指关节泛白。
“我在此处等大将军凯旋归来。”那人余音犹存,人却消失无踪。
怎么就放他人在次,怎么就忘记他若遇强敌再也无力自保怎么就忘记他身为卫国景王才狼环伺,何况在这荒漠边陲,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目标惹人垂涎。
凌舒明后悔的无以复加,牙关咬的死紧,生怕松开便会止不住想要怒吼的欲望。
如今,萧霖功力尽失,抓他走的人会怎么对他
凌舒明不敢细想,他愤然起身,涨红了眼眶就要往外冲。
夏松涛拦住他问道,“大将军,你要去哪儿”
“摩萨德抓了景王爷,现下片刻也不容耽误,我要去救他。”凌舒明哑着嗓子道。
夏松涛不松手,极力劝道,“王爷身份显赫,摩萨德必有所求,不会动他,请大将军从长计议啊。”
凌舒明哪里等得,从长计议他只想到萧霖会面对的状况就坐立难安。
“来人”他朝门外高喝,“着高将军骑兵点将,万人帐前集合”
夏松涛知道再劝无意,请命道,“将军许我随行”
万景王爷伤着了,他也好就地尽快医治。如果王爷不幸,他也只好自裁谢罪。他心中隐隐不安,直觉这次景王爷被擒与那人有关。
凌舒明点头道,“正是,你就随我去,准备好了速来。”
夏松涛领命,奔回房去拿药箱。他暂且把心中激愤压下,当务之急是把景王爷救出来。
房内,灯如豆,人闲暇无事,正坐在桌边等他。
夏松涛疑道,“你怎么在这里”嘴里说着,手脚却不歇,将金针丹丸放入药箱,又仔细检查。
那人也不回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不必担心。”
夏松涛反问道“我担心什么”
那人拦住他,不由分手的按住他肩膀道“国师抓走景王不会伤他性命。”
夏松涛滞,黯然道,“果然是你。”他背起药箱冷笑,“我还会再信你么”
“信不信随你,说不说是我的事。”那人说完松开钳制夏松涛的手。
夏松涛不想跟他纠缠,抬脚便走,那人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事情说开,这里你就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可以带你走。”
夏松涛脚下顿,头也不回,嗤笑道,“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孬货。”
他急匆匆离去,那如豆的烛火也跟着跳了两跳,熄灭了。黑暗中,有人叹息。
36.
萧霖路都在担心舒明如何应对之事,颗心七上八下,不曾注意自己被带往何处。直到被扔到地上,撞疼了肩膀,才仔细打量起周围。
间牢房,房中央盆炭火烧的红旺旺。墙壁上各色刑具应俱全,萧霖看的肉痛,啐了口,道,“摩萨德,你这是何意”
摩萨德端坐红木椅,目光如炬,细细打量萧霖。
此人唇红齿白,生的容貌女儿般艳丽,却偏偏幅吊儿郎当的神态。身处劣势,不惊不乱,不怒不惧,城府颇深。
萧霖迎着他的目光,默默不语。
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抓我来此有是何居心。
且以不变应万变罢。他手脚摊,所幸靠墙坐着。可恶,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痛,他觉得背后有几处又裂开了。
“啪啪”摩萨德两掌轻拍,名侍从上前,递给萧霖枚丹药。
萧霖看了他眼,拿起丹药丢进口中。
摩萨德目光漏出些赞许之态,缓缓道,“景王爷好胆识。”
萧霖嗤了声,并不回话。
若是畏缩推拒,有失了身份。只是他心中蓦然难受起来,若是毒药,只怕再难见舒明面。
“不是毒药。”摩萨德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出言解释,“此药可助你熬刑不至昏溃,事后也可阻你毒血攻心。”
萧霖大喜,面上不露声色,斜睨了他眼问道,“你抓我来此,又说要刑囚我,所为何事”
摩萨德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我高兴。”
萧霖哽,口气几乎上不来,“你高兴”他堂堂大卫国景王爷,居然因为别人句“我高兴”就被挟持刑囚,传出去,他萧霖脸面何存
摩萨德使了个颜色,就有两名大汉上前,将萧霖结结实实的捆在了刑架上。
萧霖狠的口银牙都要咬碎,憋红了脸,声不吭,恶狠狠的盯着摩萨德。
摩萨德缓缓道,“骗身骗心,无异于伤口撒盐,景王爷可曾尝过这般滋味”
萧霖愣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摩萨德说这话的意思。摩萨德微微点头,那两名大汉便用刀划开萧霖上身缠绕的纱布,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鞭伤的伤口有些结痂的地方,扯下纱布时被扯落了,伤口又开始流血。两名大汉提来桶温水,各执勺,轮流给萧霖浇水。水泼到身上,瞬时之间,剧痛袭来,疼的萧霖牙齿打颤,却原来这桶是加了盐化在里面的盐水。他浑身止不住的轻颤,把痛呼都抑在喉头,不愿在摩萨德眼前示弱。
双眸子泛起了些水雾,被炭火照的亮晶晶。
桶水泼完,萧霖已是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只听摩萨德又道,“撕心裂肺却依然牵肠挂肚,思念不绝疼痛不休。”
萧霖目光凝,有老者在他面前摊开副锦帛,锦帛上两排金针寒光闪闪。老者捻起枚,不疾不徐插入萧霖肚脐下方,继而又捻起枚插入萧霖左肋之下。等到锦帛上的金针全都插完,萧霖满头大汗似下雨般,气也喘不匀,眼光迷离,显是痛很了,却依然咬紧下唇,声不吭。
摩萨德虽是敬佩他铁骨铮铮,却依然扬手,示意老者继续。
原来这金针所入之岤,都是人体剧痛的地方,牵筋动脉,比皮肉之苦痛之更深。老者将所有金针都细细的捻过,每针都深入几分,萧霖终于耐不住,“啊”地声叫出来,短促惨烈。
摩萨德耳朵动,却再也听不见半点叫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加剧。
“心念成灰,隐隐作痛。”他摸摸袖口站起身来,走到萧霖身边,执起他左手。
手指莹润修长,指端的指甲红润精致。
“萧霖,今日你所受之苦,是我替左贤王还你的。”柄精致的手钳夹住萧霖指甲,摩萨德猛然使劲,将他枚指甲生生钳下来,指尖顿时血流如注。
十指连心,萧霖即使想忍住,却也忍不住,滴清泪夺眶而出。
摩萨德抹掉那滴眼泪恨道,“你欠左贤王的何止这滴泪,不过”他不屑的笑了笑,冷道“就算还清了罢。”
原来是为莫郝连,也罢,并不冤枉。萧霖仰头忍痛道,“我对他不住”半晌深吸了口气道,“可那是我与莫郝连之间的事情,你你是他的谁替他出气,他允了你么只怕”
“只怕什么”摩萨德打断他,“我的人自然由我替他出这口恶气。”他看过萧霖伤势,拔下他肩头枚金针,疼的萧霖颤,“我敬你还算条硬汉,否则就算你是卫国皇帝,十个我也杀了。”
萧霖呀呲欲裂,喝道,“大胆”
摩萨德看了看他,冷哼了声,转身便走。那老者立刻上前,将萧霖身上的金针取下,又是番剧痛不说,萧霖简直恨得想把摩萨德碎尸万段
他是与莫郝连有番旧事纠缠,可那里容得下别人置喙,何况还被人抓来教训
他气得头昏,偏偏又昏不过去。
有人来替他的伤口裹药,然后带着他去隔壁房间。两名大汉像两尊门神般站在门口。萧霖自知跑不出去,就躺在床上睡觉。因为身上疼的厉害,便想着与舒明之间的开心事止痛,无奈开心的事就那么点点,想着想着,又心疼起舒明的委屈来,心中时不时抽痛,竟然压过了皮肉疼痛,景王爷萧霖此时方知,世上最痛莫过于心痛。
37.
“左贤王”门外两名大汉忽然出声,牢门缓缓开启,莫郝连踏着步子走进来,瞧见躺在床上的萧霖,啧啧两声。
“景王爷姿容不减当年啊”
萧霖悻悻地坐起来。
他恨死自己这张脸,明里暗里也不知吃了多少亏,听了多少调笑。
侍从搬了椅子进来,莫郝连坐在他面前,饶有兴致的打量他,“摩萨德竟然想出这个法子整治你,哎,我说,”他用脚尖踢了踢萧霖,“这个不是我的注意。”
萧霖瞥了眼他身后的侍卫,双臂抱在胸前往后靠,懒懒说道,“摩萨德说,他的人自然由他出这口恶气。”
莫郝连嗤了声,“我才不上你的当。汉人太狡猾。你想知道摩萨德跟我什么关系,我偏不说。”
萧霖笑道,“还用你说我脑袋又不是摆设。”
莫郝连不接他话茬,摸了摸八字胡道,“我放你走,你别告诉你皇兄。”
萧霖道,“如今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抓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卫国的景王爷”
莫郝连撇嘴道,“又不是我抓你。”
萧霖问道,“摩萨德怎么知道我是景王”
断不会是莫郝连说的,那么必定有细在军中,萧霖想套莫郝连的话。
“你还要打我主意,我就那么笨,回回上你的当”他眼珠转,莫郝连已明白了,高兴的是萧霖相信他不是他说的,气恼的是这厮又要诈自己。“我们是敌人,有自己的立场,我不会说的。”
萧霖讪笑,“你是变聪明了。”他站起来,冲莫郝连道,“走吧,你不是要放我走吗我不跟我皇兄说。”
他头发凌乱,上身有伤,裹在身上的纱布渗出斑斑血迹,虽略有些狼狈,却依然有股王者姿态,气度从容。
莫郝连愣了愣,想起楚誉,心道无论这人如何改变,这份王者之风都不会磨灭吧。
忽然有点不甘心,他嘴角勾,喊道,“楚誉”
萧霖回头,莫郝连侧面都浸在月辉之中,低垂着眉眼,他恍惚觉得看到了那日同样的月色中,羞涩的少年忐忑不安的唤他名字“楚誉”,他心中动,柔声问道,“怎么”
莫郝连挑起眉毛,哀道,“你还记得么你对我说过,你最爱我少年风流,无论将来遇见什么人,心中都只会觉得我最好。”
萧霖头皮发麻,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莫郝连怎么忽地又黏糊起来正要开口反驳,不料看见莫郝连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两人眼神交汇,顿时心知肚明。
莫郝连背后的侍卫盯着脚尖,萧霖在心里苦笑,他早就认出跟着莫郝连的侍卫是凌舒明假扮,看来莫郝连是存心要作弄他了。
“是我错了,我那时骗你,花言巧语糊弄你。”
莫郝连精神振,还待要开口,萧霖抢在他前面说道,“我好好补偿你,我答应你三件事,只要不让我做无情无义无信之人,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莫郝连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却依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次戏弄萧霖的机会,又问了句,“咱们起开心的日子,你不会忘记吧”
他本意想在萧霖的心上人面前逼得他窘迫,不料萧霖却陡然严肃了神色,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咱们的事情桩也不会忘记。原来是我不懂,可如今我却知道情之可贵,你我无缘,但你莫郝连曾经的份真心,我绝不会再去践踏。我们的回忆我会好好收着,时刻感激你。”
时间,三人皆静默不语。
莫郝连微微笑,先开口道,“我替摩萨德给你赔罪,咱们这就走吧。不然今晚非又打起来不可。”
到了外面,莫郝连指着条小路道,“就从这里走吧,让我这位侍卫送你回去。绕过前面对阵的大军。”他眨眨眼睛,八字胡翘翘地说道,“我只准备了匹马,你们就共乘匹吧”
那侍卫已在马上,萧霖抱拳施礼,笑道“谢谢左贤王”
接着翻身上马,由那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口中轻喝,“驾”
马儿便疾驰而去,头扎进茫茫夜色之中。
莫郝连目送他们离开,转身撞进堵肉墙里,他摸摸鼻子,没好气道,“不声不吭的站在人身后,鼻子都撞疼了。”
那人后退了步,深邃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莫郝连,清冷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们起开心的日子你也决意永不相忘了”
莫郝连在心中连连叫苦,暗道怎么就忘记了摩萨德这个人,若被楚誉知道,肯定又要笑他作茧自缚,他咳嗽声,凛然道,“本王的事,容你说三道四”
他目不斜视的从那人身边走过,摩萨德衣袖微动,左贤王便动弹不得定在当地。
摩萨德冷冷说道,“晚上我们便好好琢磨琢磨左贤王的事情我摩萨德能不能说。”他弯腰将莫郝连打横抱起,几个腾跃,不见了踪影。
38.
夜晚的草原寒风刺骨,萧霖浅笑着,脸颊蹭了蹭前面的人僵硬的后背,偎在他耳边唤道,“舒明。”
凌舒明眼眶蓦地湿润,疾马奔驰中,紧靠的胸膛温柔火热。
“你早认出了我”其实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他能认出来,凌舒明能够猜到。
“嗯”萧霖搂紧他,想了想解释道,“那些话不是因为认出你才那么说的。”
此时彼时,凌舒明怎么还会误解他他亦清楚萧霖心结所在。之前他本准备领兵伐敌,讨还景王,还未到阵前,就被莫郝连拦住了去路。
“摩萨德抓了萧霖。”
句话几乎让凌舒明心脏骤停。虽然他早有此觉悟,只是当这话从敌人嘴里说出,感觉便不样。他瞪着莫郝连,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从他嘴里听到后面的话。
“我带你去救他,你装作我的侍卫吧”
凌舒明想也不想便换了衣服跟着莫郝连走。因为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纵使大军讨伐,也不是两天可以救出景王的,而他心急如焚,的确刻也等不下去。
那日他恢复功力,逼着景王跟他断绝情谊,他亦是斩断了所有退路,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情爱纠葛。他跟自己说,当初为之动心的,不过是景王的张脸还有那些虚情假意的惺惺作态。可事到如今,景王爷情深不悔,那时的种种所为,竟是时糊涂不曾觉察暗生的情愫,弄的两人心神俱伤。
而他,在猜出楚誉既是景王时,居然不是憎恶厌烦,而是丝若有似无的欣喜。犹记得这回被他迷晕前的那场对饮,楚誉顾盼之间便让他想起个人,情不自禁的说道楚誉的眼睛竟像是别人的。
这个别人凌舒明没说明,但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是萧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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