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汉子不知是何来头,身中奇毒按说早应该亡故,但据我判断,当时他至少已经撑过了五天;其二,那汉子症状分明是蝎蛊,却又会喷出蒜毒。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师父我看你也是杏林高手,知否是何道理”
果忍道:“莫非日本人正在制作新种蛊术不成用挑粪汉子来做个试验。”
王七味插嘴道:“师父,极有可能,听东北逃荒过来的人讲,日本人有个部队,在那边拿活人开刀,已经害死了不少人。”
蝇王叹口气道:“今早那只走狗,来了看到我还没死,竟然十分欣喜,叫我安心养病,好了之后,说日本人还要见我”
果忍合掌道:“那你就安心养病,好了之后看日本人什么打算,我们师徒二人就留在此地,有什么事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蝇王便唤了老妪,给师徒二人准备住处。夜来无事,果忍问王七味道:“你看这蝇王是何等人”王七味道:“奇人异士,大约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果忍道:“此人不简单,忠则英雄豪杰,则国之蠹虫,并非凡夫俗子。”
二人正说着话,窗外呼呼起了大风,原本明亮的月光也悄然暗淡,果忍意味深长转过头来,语气分外沉重:“要变天了啊”王七味因为天劳累,片刻之间就鼾声如雷,早起来见了蝇王,竟已经神完气足,看来在果忍协助之下,伤口已经无碍。
三人用过早餐,正在厅里闲聊,听到有人大力拍门,蝇王微微皱眉道:“何人如此没有修养”
王七味道:“或许是家中有人病急,所以十分急躁。”蝇王摇头道:“此声骄横不稳,并非单纯的心浮气躁,而且听起来似乎是用木具在拍打,大约”
话未说完三人都变颜色,进门的来人正是那日本军官,青光满面洋洋得意。蝇王变色是因为自己的蝇蛊竟被解掉,果忍变色则是因为没有易容,怕被认出来。
军官径自拉了椅子坐下,笑道:“不用紧张,好消息来了太君要见蝇王,有大事要和你商议”
蝇王不卑不亢,斜躺在椅子上默默不语,军官讨个没趣,呼地起身去拉蝇王手臂,蝇王反应奇快,反手扣直拿对手肘关节,军官并不闪躲,任由蝇王去抓。
蝇王这招换做常人,小臂定然酸痛难捱,不料这军官面不改色,蝇王则感觉似乎抓到了硬木。
军官揪住蝇王衣领轻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我要除掉你,真的就像是”说着两根指头捏,“捏死只苍蝇般容易”
蝇王满目惊诧,似乎很不理解这夜之间,个手无缚鸡之力肚子坏水的汉,竟然变得如此骁勇善战,胜过常人练习数年。
军官得意地撩开手衣袖,露出浑圆干涩的右臂,用左手梆梆敲击,怪笑道:“这条手臂不能说天下无敌,至少,你们这些老顽固是招架不住的”
这人蓦然提高声调,震得房屋簌簌落灰,好像大风吹过山峦时,树林的声响。随后使劲,将蝇王轻松拎起便走,果忍师徒二人见状,立刻起身阻挡,终究慢了着,早已有人抢先出手
那是直在门口扫地的老妪,反握扫帚,急如闪电袭向军官右肋,军官行动依然迟缓,任由老妪扫击点戳,似乎浑然不觉。
果忍看得出来,这老妪用扫帚所施展的,竟然是解州关家的“春秋刀法”,这刀法源自关公云长,正如史学的“春秋笔法”,招式看似简练,但临劈到对手身上时,却有邪门的变数,据说有时候使刀之人自己都无法掌握,所以这套刀法号称练好之后,自然有关公降世附身,令人所向无敌万夫不当。
老妪十几招收效甚微,便要贴身近战,刚换方位,那军官张口吐出道白练,散开成网,缚住老妪全身。果忍与徒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只怀疑是否遇到了志怪小说的仙人妖魔。
军官轻松得手不禁得意,别过身来看着果忍道:“你别来无恙你不是会看病么,走,也跟我去见太君”果忍师徒无奈,只好跟着前往,蝇王苦笑道:“世事难料,不料今天连累了二位”
日本人住得不远,穿过两条短街便到,这里的日军首领叫做赤川,三十岁左右,手下管辖个四百多人的大队,也算官运亨通。
赤川身中国打扮,对襟福寿夹衣,手捧水烟,脚蹬圆口千层底,不知道人乍看,真以为是个本地生意人。
赤川请三人坐下后,侃侃而谈:“我在大学念的就是中国古代哲学,没想到竟然有机会来到这个神秘的国家,当然,更想不到是战争这样奇特的形式,不过我来之后,感觉很失望真的很失望”说着赤川摇头晃脑,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们的古人,秦始皇曹操,还有成吉思汗,很好,大大地好”赤川说着,比出小指面带鄙夷道:“但是现在,你们都是这个,没有用处”
蝇王三人怒目相向,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反击,是啊,毕竟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汉,把他们抓来献给日本人。
赤川站起来吸了口水烟,颇为悠闲继续说:“中国人都说做人要善识时务,眼下大日本国已经征服了大部分国土,你们如果愿意为皇军效力,光宗耀祖是迟早的事情”
蝇王淡淡说道:“我介草民,没什么本事能帮你们。”赤川继续卖弄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着急,我先给你们看样东西吧,保证你们大开眼界。”
说完放下水烟,双手拍,边上荷塘内顿时波浪翻滚,水面似乎样,中间块隆起,窜出条身影。
随即啪的声,地上落了个湿淋淋的人,蝇王定睛看,正是那天的挑粪汉子。有日本兵牵了狼狗过来,狗看到大汉顿时双眼血红,发疯似的望上扑,绷得铁链哗哗作响。
日本兵突然松手,狼狗露出白森森的大牙,直奔挑粪大汉的喉咙。挑粪汉子眼神呆滞,似乎尚未意识到目前的危险,王七味看得惊心动魄,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等狼狗贴近喉咙,大汉才歪过脖子躲避,歪脖子并不稀奇,但这汉子下将脑袋上下翻过,细长的脖子拐了个弯,看起来似乎脑袋倒吊在胸前,极为古怪。
这歪之下,大汉的嘴就刚好贴着狗脖子,他张口咬下,那狗来不及叫唤,瞬间膨胀呈球状,复又迅速缩回,成为具干尸,大汉仍然面无表情,跳下水塘潜伏不见。
赤川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笑着问蝇王三人:“这种手段上了战场,不知道你们中国人,不,我说错了,应该是不想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那些人,能不能抵挡呢”
果忍合掌念了声佛号道:“实在不能抵挡”蝇王声音依然没有起伏:“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赤川立时来了精神,指着带他们来的汉道:“听闻你们精通医术,果然名不虚传,连芥子气之毒都可以解掉。现在将这些人给我加以改造,使他们不惧死伤,杀伤力更为强大。哈哈,如果我这五行蛊人能够发挥作用,天皇陛下定会十分满意”
第六章 海上花
蝇王三人此时才确定,原来赤川确是要制造批蛊人参加战斗,那军官的身手三人都已见识,试想倘若数以万计的蛊人上了战场,情势会大大不利。
三人晓得事关重大,都变得小心谨慎,不过蝇王素来深沉,声音依然缓慢平和:“那你须得让我等看看你这蛊人的手段。”赤川点点头,示意手下。
不会士兵带了五个人过来,其中倒有三个熟人,是带他们的军官,是刚从水里冒出的挑粪汉子,还有个赫然是偷袭王七味的老丐,其余两人不识。
这五人背手站立,赤川走过来挨个介绍:“这位带你们来的,叫做木蜘蛛;刚才杀死狼狗的这位,叫做水蝎子,这位讨饭的朋友,名为土蜈蚣,另外两位分别是金刀螂和火赤练,他们现在已有万夫不挡之勇,但是我还需要借助几位的身手,使他们变得更为强健。”
蝇王坦然向土蜈蚣挥挥手,那老丐佝偻着腰缓缓走来,带来团浓重的药味,蝇王伸手搭脉,脉象曲曲弯弯,正如蜈蚣百足乱抖,蝇王暗自点头,招呼果忍来看。
果忍把完脉和蝇王对视眼,向赤川道:“此人狠毒诡谲,做战时见人便杀,只是无端癫狂,有时可能连自己人也不放过。”赤川鼓掌道:“果然是高手,刚才有所轻慢,多有得罪”说完竟然向果忍鞠了躬。
赤川继续问道:“此种癫狂可有方法解救”蝇王摇了摇头:“此乃蜈蚣天性使然,加上土腥浑浊,发怒就要蒙蔽心智,无法可解”
赤川听,面色阴沉下去,背手转了几个圈后,命令其余四人过去,让蝇王和果忍把脉诊断。片刻工夫二人就将其余四人的弱点尽数指出:木蜘蛛战久四肢僵硬,水蝎子阴天全无精神,金刀螂骨节酸痛,火赤练下盘空虚。
当赤川听到这五人均无药可救后,气急败坏原形毕露,撕掉斯文面具冷冷道:“三日之内,想不出办法,我便每天杀镇上人,你们看着办”说完哼了声,带着手下离开,就剩下八个中国人面面相觑。
蝇王问那五人道:“你们为何甘心为日本人效力,反过来祸害中国人”
木蜘蛛首先开口道:“天下大局已定,大家为皇军效力,都是迟早的事情,你们还不样,即使不愿意,还要为我们治病”
土蜈蚣挠了挠脑袋,面向果忍问道:“和尚,你说我的病没得救了我还没有活够呢,等不打仗了,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我才不管谁掌权呢”
果忍听此言竟然流下泪来,心中既怒且悲,山河破碎,命如飘絮,还有人如此愚昧,认为在日本人治下还可以过安生日子,果忍激动之下,不禁叹气顿足。
蝇王声音不高,但是语气坚决告诉那几人:“倘把你们治好,岂非纵容你们去杀中国人不成”听到这话,火赤练挽起袖子弹射而出,双手仿佛柔弱无骨,向蝇王喉咙抽去
火赤练双脚刚离地,只见水蝎子双臂撑地,急速旋转双腿,如蝎子扫尾,记横扫将火赤练打翻在地。
火赤练大约吃过水蝎子的亏,所以蹲在地上怒目而视,却不敢再进攻。木蜘蛛训斥道:“你急什么,太君自有安排,他们不治也得治,否则镇上的人就等于死在他们手上”
待五行蛊人离开,蝇王向果忍和王七味道:“二位有何高见”王七味看看师父,语气犹犹豫豫:“可否想个办法,使他们暂时好转,段时间后恢复原状甚至死于非命”
果忍赞许地看看徒弟,说道:“我也正是此意,只是不知道,蝇王是否了解此种方法”
蝇王深吸口气,说道:“办法倒是有,但我所担心的是背后的高人,竟然将五行蛊术与蒜毒结合起来,真是可怕”王七味道:“那人手段也未必高明嘛,也无法克服各类蛊人的弱点,还得请咱们过来”
果忍皱眉道:“蝇王说我也奇怪了,从这人手段来看,完全有能力将五行蛊人造得全无瑕疵,不知何故,故意留下漏洞。”
第二天蝇王告诉赤川,方法想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不清楚这蛊人的制造过程,有些疑问,能否请制造者来请教二。
赤川犹豫片刻后,方才告诉他们,早先请来造五行蛊人的老头,前几天死掉了,所以还有缺陷。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三人也无法继续追问。
回到房间,果忍和蝇王致认为,赤川是在说谎,因为从手法上看,这蛊人开始制造就故意留了缺口,绝非半途而废的样子。
蝇王遂把蛊人重新招来号脉,结果和从前样,并无意外收获。三人商量后决定暂且投石问路,蝇王先用银针艾草沟通木蜘蛛肾气,使暖流蒸腾,暂时化解骨节干涩,看看对方什么反应。
第二天,果仁迫不及待搭手试脉,果然木蜘蛛体内暖流再次被截断,真的是有人做了手脚,此人意欲何为
蝇王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人想借日本人之手,除掉我等”
果忍道:“或许他是担心日本人重用我们,令他丢了饭碗。”蝇王沉吟半晌,开了单子叫人抓药,分别为五行蛊人熬制,命他们按时服下,明日早过来察看。
果忍看药方,明白了蝇王意图,原来蝇王兵行险招,干脆令蛊人们营卫二气浊乱,顽疾更甚,来是看对方如何应付,再来试试对方深浅。
第二天,出乎意料,蛊人们又恢复原状,点不差这来三人更加奇怪,这人非要令蛊人维持原状,有什么更深的企图
第三天便是清明,早起来,蝇王告诉果仁和王七味,今天务必将五行蛊人暂时治好,否则镇上就有个无辜百姓要丢了性命,二人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会蛊人们敲门进来,蝇王伸手探火赤练,如遭雷击,脸色灰白,颤抖着手又看看其余四人的脉,汗就下来了。
果忍师徒知道蝇王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如此失态,定是有重大变故。果忍拉过蛊人小臂,也是惊叹声,喃喃道:“不可思议,夜之间脉象剧变,是何等力量造就”
王七味好奇之下,也忍不住查了查木蜘蛛的脉象,那脉象已经平稳流畅,完全不像昨天的干涩躁乱,有句话叫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绝无可能个病人脉息两天就有了天渊之别,除非是大罗神仙再世。
这种事情在蝇王和果忍半生行医生涯中,闻所未闻,更不要说亲眼得见,故而三人面露惊慌。
木蜘蛛看这三个大夫神态古怪,心中也不由七上八下,急忙追问是否性命不保,蝇王正色诈他:“昨晚回去后,都见过什么人,定是这人坏了你们”
木蜘蛛皱眉思索半天,期期艾艾挠着脑袋:“没有遇到谁,更莫要说下毒了”
蝇王点了点头,恢复平常的神态,吩咐木蜘蛛叫赤川过来,赤川身后跟着个山羊胡子瘦老头,蝇王道:“这几个蛊人体内障碍已扫,是不是可以放我们回去”
赤川回头示意,山羊胡子伸出瘦手,依次在五行蛊人身上摸索,完后捋了捋疏须,点头告诉赤川:“五人骨气充盈完好,没有病象。”
赤川这才喜笑颜开,抚着大肚子笑眯眯跟蝇王和果忍说:“认识下这位,摸骨大师秦大觉,技艺跟二位伯仲之间。”
三人点头表示知道,赤川又问:“不知道,几位用的何种方法,治好了我的战将用药,用针,还是用气,或者是结合节气时辰,子午流注”
蝇王抬眼看看那赤川,并不说话,赤川随即打哈哈:“理解理解,医家不传之秘,不可说破。不可说,不可说”
蝇王三人没心情寒暄,匆忙向赤川告辞出来,走进绿柳林内,王七味苦笑道:“如此可好,我们帮日本人治好了爪牙,不明就里的人,恐怕认为我们是汉了”
果忍和蝇王默默赶路,忽然同时开口道:“我明白”随即二人相视笑,正如高手过招,点即透。
王七味追问师父想到什么,果忍看看蝇王,蝇王微笑道:“那制造者设计之初,就让五行蛊人受时令控制,昨日清明,体内阳气发动,故而消灭阴霾,这是开始我们都忽略的,我和你师父,也是受了赤川的启发。想天地阴阳二气何等迅猛,岂是我汤药银针可以克制的,所以蛊人很快恢复原状。”
果忍继续解释道:“人生天地之间,禀阴阳二气,所以时时刻刻受节候影响,常人顶多感觉寒暖湿燥,适当调配饮食起居即可,五行蛊人体内格局独特,受天气影响更大。”
王七味道:“节气真的如此厉害”果忍笑道:“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屡试不爽,怎会有假古人说,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十五日内,都属气。十五天换,则年有二十四节气。”
王七味恍然大悟,小声道原来二十四节气如此而来。蝇王复又轻叹口气,缓缓说:“看来当初五行蛊人设计者,真是神乎其技,可惜去世了,不然能够讨教二”
果忍应道:“亏他死得早,不然再造出什么怪物来,日本人岂不是魔高丈,百姓更加水深火热,中国还有什么指望”
蝇王豪气道:“我神州儿女英雄辈出,岂是这些旁门左道所可逆转,漫说倭人弹丸之国,纵然巨大列强,也不畏惧”蝇王这番话说得三人热血,对倭寇更添仇恨。
蝇王语气转道:“不过,我看那始作俑者,大约也并非单纯为日本人做事,否则也不会将五行蛊人设计成这种样子。”
王七味道:“那他究竟是什么打算”蝇王和果忍起摇头,眼神悠长暗淡,正是在为国事暗暗揪心。
王七味毕竟年少,快步跑到前面玩耍,忽然草丛摇晃,斜地里杀出只黄刺猬,刺猬本来行动迟缓,但这只却摇头晃脑,神色颇为悠闲,跟黄鼠狼样趾高气扬,根本不畏惧人。
王七味快步过去将刺猬抱起,这才发现它有四只铁爪,因为长年刨土,已经锃明瓦亮,看来极为锋利,更为奇妙的是,它双眼圆睁,鹰眼般黄似琥珀,流露股灵动之气。
王七味急忙放下刺猬,他知道此种异常之物,或许会带来无妄之灾。这时候蝇王和师父边走边谈,已经到了跟前,王七味急忙悄然招手示意,那二人放轻脚步过来,刺猬却不动弹,似乎在专门等待般。
果忍仔细看后,向蝇王道:“此物并非凡品,天生灵异,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蝇王道:“戴着铁爪,应该是人所豢养,大约是偷溜出来玩耍。”
说完伸手抚摸了下刺猬脚爪,小指微微麻,道黑气从指尖蔓延而上,蝇王行医多年晓得厉害,忙取出小金剪毅然将小指齐根剪断,那断指掉到地上,冒出嗤嗤白烟,化为黑灰。
王七味怒道:“何人如此歹毒,豢养这剧毒怪兽害人”果忍摇头道:“这是金针猬天生之毒,此物常年混迹荒山野盅,食死人腐肉为生,不毒也难,只是蝇王吃亏少了根小指。”那边蝇王已经用金针封住血流,淡淡道:“塞翁失马这小东西也不离开,莫非有何祈求”
那刺猬却仿佛能听懂人言,直立身子向小径指点,三人互相看看对方,起身转向小路,看看那刺猬能带来什么意外的发现。
刺猬跑段就蹲下回头看看,似乎怕这几人迷路。穿过条干涸的小河床,刺猬蹲在个小土包前不动了,三人看那只是个普通的坟丘,似乎堆砌不久,上面浅草茸茸,旁边居然还有个巨大的洞口。
王七味道:“这是何人坟墓莫非此人死得冤枉,故而生前豢养刺猬要我们替他昭雪沉冤”
话音未落,地下传来声闷哼,嗡嗡的声响从洞内滚出:“是谁又在咒老子死掉爱活多久就是多久,谁都拿老子没办法”声音越来越清楚,说到最后句,个仅存几根头发的胖脑袋露出洞口。
这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头大脸小,顶个蒜头鼻子,身土布衣服磨得油光,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站在那里,像只直立的土拨鼠,最为抢眼的除了半秃光头,便是双蒲扇大手,远较常人巨大,指缝间夹着把闪闪柳叶小刀,来回翻腾不已。
蝇王和果忍并不开口,仔细察看此人神色,却是无所获,须知常人必处五行之内,表现于五官神色,精通医术者,眼能将人之秉性揣测个**不离十,但是这胖老头,看行径乃世外异人,查神色却是山野村夫,土里土气,毫无出奇。
老头看着几个人不说话,顿时有些着急,说道:“你们倒是给我老人家说句话,闷葫芦样,不好玩老夫名叫庞大海,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路上说,幸亏老夫早死,不然如何如何”
果忍合掌道:“适才无心之过,还望老丈海涵”庞大海哼声,转向蝇王道:“看你阴阴惨惨,该就是那个传闻的神手蝇王”
蝇王冷冷道:“不敢”庞大海也不以为忤,自顾自说道:“徒有其表,徒有其表,唉”
王七味先是为“胖大海”这个名字暗笑,现在又好奇这老人为何从坟墓钻出,于是笑着问:“老头,你躲在墓岤里做甚”
庞大海挠了挠没几根毛的秃头,左顾右盼,口里却是不停:“我老人家已经死了,当然要在坟墓里喽”
王七味更加奇怪,看老头滑稽,玩笑道:“死人见过不少,就是没见过这么精神的死人”
庞大海着急道:“我前些天造了几个好玩的东西,被日本人见了,非要让我继续给他干活。我当然不愿意,可是这日本人,真是讨厌,想把我关起来,所以我老人家就死了他们把我拖出来埋掉,晚上我就自己爬出来。”
果忍和蝇王立刻交换眼神,齐声道:“那五行蛊人,是您老人家的杰作”
庞大海挥舞衣袖嗔怒道:“别人不许叫我老人家,叫我大海即可那几个蛊人是我造的,那天我在路边发现已经变臭的两具尸体,分别中了蝎蛊和蝇蛊,我就人性大发,把他们捡回来稍加改造,居然活了,嘿后来日本人找到我,非要再造几个,我也觉得好玩,所以就”
蝇王打断他的话:“你为何要造这五行蛊人”庞大海皱眉思索半天,方才慢慢说:“我觉得好玩嘛,而且。也是想看看时令变化是如何影响人体。”
果忍道:“前辈你随手试,无意间却帮了日本人打我们中国人,实在是有些”
庞大海双手往前甩道:“关我什么事,我喜欢就去造,至于日本人要他们做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你少冤枉好人”
蝇王语气间已经隐隐有了怒意:“我们敬你手艺精妙,乃是世间罕有的奇才,不料你却为虎作伥,反而振振有辞强加狡辩,令人”
果忍生怕蝇王说出更难听的话,急忙伸手止住,庞大海还是面不改色,郑重其事道:“天下万物在我眼里,都是气血骨肉经络,没有什么善恶之分,随你说去吧,我不理你。”
蝇王顿时哭笑不得,怎会遇上如此个如此厚脸皮的前辈,同时内心暗生敬仰,从庞大海言语之间可以看出,他已达到了“庖丁解牛”的境界,庖丁是目无全牛,庞大海却是目无活人。
果忍做了个揖,恭敬道:“大海施主你医术精湛,我有小小疑难请教,不知道能否指教二”
庞大海拍手道:“大海施主,嗯,好玩,第次有人这么叫我。你这个和尚还有些礼貌,只管问来。”
果忍道:“我曾遇过症,遍身骨痛,却无有任何异状,不知是何缘故”
庞大海呸了大口道:“你不在庙里念经,却来糊弄老夫。那人遍身骨痛,乃是肾水不济,脉象上定可察觉,怎会无有异状可将其移居北方,房屋漆为黑色,少食盐与豆如果还是不成”
庞大海停下片刻,摸着脑袋陷入茫然,随后道:“如果还是疼痛,可将埋葬两年后棺材板熬汁服下,应该可以止痛。”
王七味心中暗笑,这庞大海大约是个江湖骗子,连棺材板都入了药,明摆着在哗众取宠故作神秘,不料果忍和蝇王却起拱手请教,问道前辈这是何道理。
庞大海仰天背诵:“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藏精于肾,故病在溪,其味咸,其类水,其畜豕。其谷豆。其应四时,上为辰星,是以知病之在骨也。其音羽,其数六,其臭腐。”
果忍和蝇王听这段黄帝内经后,正如佛经中经常譬喻的“醍醐灌顶,得未曾有”,互相看看,摇头啧啧叹奇,世上居然有人能将内经之理灵活运用,用腐臭对治骨病,且是随口道来,看来医术已臻化境,简直是黄帝再生。
蝇王诚挚做礼道:“前辈境界深不可测,真乃天人”庞大海又是个甩手动作,仿佛极为不屑,接着道:“你们没事就走吧,我也见识了你们的真本事,还有事情要忙”
三人当然不想离开,王七味道:“你能否让我们看看你在忙些什么”庞大海神色犹豫,最后才下了决心:“看看无妨,但是不可跟外人讲起”
随后带领三人走进间瓜棚,里面浓郁的草药和血腥味令人晕厥,原木搭建的台子上,摆着几截不知什么动物的尸体,炉子上咕嘟咕嘟滚着草药,四个人站在里面,顿时显得拥挤,光线也暗淡不少。
慢慢适应了黑暗,王七味伸长脖子去看台子上的东西,余光觉察到旁边什么东西在跑动,转头定睛,忍不住骇然叫了声,那是只头顶四只耳朵的白兔,正在啃食胡萝卜,听到他的叫声,白兔抬起头来,两眼碧绿如鬼火闪烁。庞大海语带得意道:“这都是我做的,你们见到的刺猬,我也给它装了两只鹰眼,是不是好看了很多”
三人恍如来到海外仙山,看到的尽是奇形怪状的东西,果忍慈悲为怀,见到血迹斑斑,低头念佛不止。
蝇王仔细察看了屋内陈设,转头问庞大海:“前辈,不知你师承何人双神手鬼斧神工,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庞大海道:“我这门历来隐藏市井,实在是害怕有人误会,以为我等生啖人肉残害生灵,当妖魔抓起来,所以医术从不见诸文字,尽是口传心授,据传初祖叫做聋道人,这人其实并不聋,只是因为心思缜密无间,根本无须旁人提醒,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号。”
念佛的果忍,胡思乱想的王七味听到“聋道人”,不由得猛转过头来,这动作惊动了庞大海,急忙问道何事。果忍这才五十将自己的来历和云罗门旧事讲起,这段跌宕起伏,听得庞大海激动不已,哇哇乱叫,只恨没能生在宋朝。
果忍讲完后,蝇王向庞大海道:“前辈,算来你与和尚也有同门之谊,不如帮帮我们,毁掉那几个五行蛊人,灭灭日本人的威风”
庞大海晃动蒲扇大的双手,同时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自己做的东西,怎么舍得毁掉,再说老夫平生做事,需得好玩有花样,毁掉他们易如反掌,未免太容易了”
三人听大皱眉头,这老头子刁钻古怪,看来很难请动他了,蝇王仍然坚持道:“前辈,那几人现在未成大害,除掉还尚算容易,否则今后成了气候,就实在棘手。况且他们本非好人,比如木蜘蛛,早先是个富家浪荡公子,家人请了私塾先生教他,老师管教严厉,便在饭里下毒,这样毒死了三位老师,都是花钱息事宁人,故而都叫他毒童子,无人敢管。后来实在无法管教,所以才送他到庙里做了沙弥,因为触犯戒律,被方丈迁单,怒之下逃到日本人军中,再狐假虎威折回来,烧了寺庙,害死方丈。”
都以为庞大海听了此话会义愤填膺,出乎所有人意料,庞大海非但不愤怒,反而抚掌笑道:“这个小王八羔子有个性,很对老夫胃口,可惜啊,现在半死不活的。”说完唉声叹气惋惜不已。
王七味道看这情形,也不客气道:“庞老头,我看你是没办法料理那几个蛊人了吧,装作不想。”庞大海摸摸鼻子道:“你个毛头小孩,还给我使激将法,嘿嘿,我又不是笨蛋。”蝇王三人听了这话更加哭笑不得,只好悻悻离开。
三天后蝇王三人主动拜访了赤川,表示可以将五行蛊人进步改造,保证比那个“死去”的老头厉害,赤川闻言大喜过望,竖起大拇指赞赏他们:“果然是识大体的英雄,皇军决不会亏待你们”
用了七天时间,蝇王和果忍师徒穷尽所有力气,使这些蛊人在速度力量和耐久力上,都有了明显增强,这令赤川和他手下的那帮军师们心服口服,每当问起是何缘由,蝇王都敷衍了事,并不说破。
如果赤川当时知道了蝇王的手脚,绝对会当场把他们拉出去毙了,因为蝇王他们用了医术和武术中最绝的种:七日灯。
这七日灯之法本来是门邪术,多用于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旧时做土匪都是父子兄弟起出马,以避免哄而散,丢弃对方。后来清朝的中兴之臣曾国藩也将此这种编制用在湘军,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如果是兄弟几人或者父子上阵,最后关头倘若敌众我寡,必有人施展七日灯法,拼条性命保留其他人。
那几个蛊人自然不会七日灯,所以蝇王和果忍就用外力,直接在那五个蛊人体内再次中蛊,金刀螂体内再植入木属小天牛,金克木而泄气,则木衰金微,金将灭尽时,木气复旺,二者彼此消长,成鼓荡之势。其他几个也是类似施法而为。又用气法躁补元气,令这种震荡加剧,所以五行蛊人们坐立不安,每日野兽样狂躁,故而战斗威力倍增。这方法既然叫做七日灯,顾名思义,七日之后必将油尽灯枯,元气耗尽而死。
赤川看到这几个宝贝生猛无比,就起了骄矜的念头,蝇王出主意说,既然很多人不服气,不如来场比武,以杀鸡骇猴,以后就无人敢说三道四。
赤川听有理,于是在镇中心摆了个擂台,号称谁打赢了五人中的任意个,便可以得赏银若干,时方圆百里的练家子云集而来,大部分人并非看重赏钱,乃是为了灭日本人的威风。
谭腿太极少林洪拳形意等等,均有好手参加,可以称得上盛况空前。其中以江南剑王绍铁夫最为引人注目,绍氏门皆是剑术大家,双手横竖十字剑久负盛名,绍铁夫更是个中翘楚,十五岁便四处游方以武会友,汇集各门派特点,技艺更上层楼,江南武林提起绍铁夫,无人不说个好字。
看了前面几个人活活撕碎后,绍铁夫的手因为出汗,已经握不住茶杯了,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被怒火烧红了眼的人们,都时不时看他眼,看来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自己。
绍铁夫摸了摸熟悉的柚木剑柄,努力去回味从前的那些胜利,少年拔剑意气风发的刹那,鼓作气如入无间的风速,格断对手兵刃的快意
当第五个人被砸扁脑袋后,赤川大约也受不了这恶心残忍的气氛,捂住鼻子站到台沿,气焰却仍然嚣张:“不打了,到此为止。东亚病夫还是无人能够抵挡我麾下的铁军,今日暂且放过你们,有谁不服,可到鱼沼巷来挑战。非常欢迎”
本来绍铁夫已经松了口气,既然不打了,就可以回家,免得被人打得脑袋成了烂倭瓜,古人说得好“平日慷慨从容易,死到临头刀难”,纵然绍铁夫身经百战,能躲过劫,也在内心大呼侥幸。
但是日本人后面“东亚病夫”那几句着实刺耳,倘若此时绍铁夫不站出来,以后在江湖上就不能混了,所以绍铁夫厉喝声道:“慢着,辱我中华无人,我来会会你这几个怪物”话音未落,身背双剑,撩起长袍下襟已经站到台上。
顿时掌声雷动,大叫道:“邵先生好样的,收拾这几个龟孙”绍铁夫反手拔剑,交叉于胸前,气定神闲,也是宗师作派。
只听金刀螂怪叫声,仰头双臂轮番劈空,箭步冲来,绍铁夫方才观察良久,晓得金刀螂的伎俩,故而剑护双肩轻身避过,待金刀螂招式用老,剑斜刺剑横劈,立时刺进几分深。按照常规,这头着应该是用剑面拍击,以显示磊落,也给对手个机会,但鉴于对手残暴惊人,绍铁夫顾也不得江湖规矩。
击得手,绍铁夫心下稍安,心想对手不过如此。不料剑尖尚未从金刀螂体内拔出,就有股剧烈急速的震颤传来,青锋剑身居然嗡嗡作响,绍铁夫双手麻,长剑几乎脱手。
见状不妙,绍铁夫急忙弃了剑柄,缩手迅速扯住剑穗,方才拉回长剑重新握住,这招乃是绍铁夫的压箱底功夫,临敌作战,颇能迷惑对手,没想到今日竟使得如此狼狈。
不过这动作只在电光石火间完成,台下人只看到绍铁夫伤了金刀螂,齐声欢呼,仿佛胜利在望。
绍铁夫心中暗暗叫苦,十字长剑在手,却只能仗着步伐和对手游走,不敢硬碰。时间稍长,台下顿时议论纷纷,还以为绍铁夫忌惮日本人,不敢杀掉金刀螂,绍铁夫急,每走步,地上都有了个浅浅的汗印。这样绕了十几圈,绍铁夫把心横,大不了是个死,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主意已定,绍铁夫反守为攻,十字剑挽两个剑花,迎着金刀螂来势,直取上下两路,金刀螂看对方迎战,变得极度亢奋,嚎叫着双臂重重砸击,神似只站立的螳螂。双臂与长剑相激,铮铮作响,在日光下宛如银蛇飞舞,煞是好看。
看这情形,果忍和王七味暗道不好,本以为比武可以提早耗尽蛊人气力,却没想到这几个家伙凶悍致斯,白白赔上几条好汉性命。
这时忽然传来阵喝彩,原来台上绍铁夫双剑抛空,上步中门击重拳,竟然将金刀螂击翻在地,复又接住双剑,交叉置于背后。绍铁夫本来身材颀长,看起来真是玉山巍巍,难怪众人齐声喝彩。
蝇王此刻看似悠闲,实际内心也万分焦急,他知道五行蛊人体重不变,故而绍铁夫可以将其打翻,但是像要彻底战胜金刀螂,几乎是不可能的。蝇王站起来四处看看,却没发现要等的人,内心也暗自怀疑,莫非此计失算不成。
果然金刀螂翻身起来,悍然用手直接去擒拿长剑,绍铁夫收剑不及,被抓个正着,时不知如何应付。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于台上战局时,从墙外传来阵吱吱呀呀的二胡声,那拉二胡之人似乎正在调弦,所以声音断断续续黯哑干枯,由于声音不大,加上众人并不在意,所以几乎都未发觉。
第个做出反应的是蝇王,他长舒口大气,摇了摇头,似乎在放松紧绷的心情。接着绍铁夫感觉剑上压力骤减,金刀螂瞬间变得羸弱不堪,蜷曲双臂颤抖不已,似乎遇到什么极为恐惧的东西。看这情形,绍铁夫不容犹豫,双剑齐发,迅速挑了金刀螂锁骨,再次背剑而立。
台下人疯狂样吼叫,声浪阵阵,绍铁夫虽然不晓得是何缘故,以为对手疾病突发,便面向大众挥手致意,高声道:“侥幸,侥幸”赤川腾地站起来,高声喝道:“不要喧闹,这局不算,金刀螂突发奇疾,再来次”
台下人又重新喧闹,指责赤川不讲规矩,企图用车**战拖垮绍铁夫,赤川并不理会,挥手让土蜈蚣上台。
土蜈蚣蔫蔫走上来,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并不把绍铁夫放在眼里,蝇王知道他有功夫底子,加上懂得奇门邪术,即便被制成蛊人,眼睛还在头顶,自视甚高。
绍铁夫严阵以待,看土蜈蚣能有什么花样,不料对手懒懒躺下,四肢展开,想要睡觉的样子。
躺好后土蜈蚣脊椎缓缓蠕动,催动内力,准备爆发雷霆之举,台下人也都安静下来,等待最精彩的幕。土蜈蚣脊背颤抖的越来越快,眼看就到了爆发节点
由于场上安静,突然逾墙而入的梆响,打破了土蜈蚣的节奏,那梆声是走街串巷来换油的,平常很多,故而都不放在心上。但对土蜈蚣而言,觉得那梆响大锤样砸在四肢百骸,而且下比下重,慢慢地他也无力颤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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