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现在在哪里高就呢?”她笑着问他,表情里带着那么一丝调皮,这一刻的她又有点像个孩子,可爱极了。
“谈不上高就,在经纬律师事务所做律师。”
“那很好啊,律师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你喜欢吗?”他突然问
“什么?”她疑惑
“我是说……律师的职业你喜欢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她如实答道。
“你在做导游?!”
“是!”
“你喜欢做导游吗?”
“是,做导游很好。”
“喜欢是最难得的,喜欢就好。”
“羽明哥,我得走了。我要去永佑殿那边等我的游客,然后……”
“雍和宫我从来没有正式地游览过,我现在报名加入你们的旅游团好不好?一会儿你们还要去哪里,我今天正好没事,我也要好好游游京城,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闽乔,不管旅游车上还有没有位置,你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参加这个团。”
“羽明哥,你开玩笑的吧,你是在北京城长大的,想去哪里还不是轻车熟路的,怎么也不用参加旅游团啊。”闽乔忍不住笑了。
“我是在北京城里长大的不假,但是我从来没有被导游领着游过北京,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导游。闽乔,你不会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拒绝我吧,你能做到的,帮帮忙吧。”羽明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闽乔。那目光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温暖,那目光总是会触动她心头上最柔软的部分,总是会让她不自觉地融化在里面,然后把她层层包裹。
“可是,羽明哥,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
“闽乔,求你,别说可是。”羽明迫切地打断了闽乔。
“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保证要像其他的游客一样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能抓着导游闲聊,因为导游是每一个游客的导游,你在这个团里不会受到任何特殊的优待。而且虽然你错过了一个景点,但是你要向公司交纳全额的费用。如果这些你都能做到的话,你现在就是我的团员了。”
“我能做到,都能做到,我保证!”羽明的心头忍不住一阵狂喜,她接纳了他,虽然不是以爱情的名义,但是就算以旧友的形式已经让他惊喜非常了,他不敢奢望在自己曾经那样尴尬那样狼狈的逃离梁家之后,她还会如此对待自己。虽然他知道她的为人一向宽和,但是毕竟妹妹和妈妈那样伤害过她,而自己不但没有保护她,居然还做了一个懦弱的叛逃者,他想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再理会自己,但是她没有,她的态度仍然这么温暖,这么甜美,这么热情。这就是闽乔,这是她的魅力,这是为什么自己和她分别这么久却对她念念不忘无法释怀的原因。放不下她,是因为放不下这一份世间少有的美好。
闽乔并没有因为羽明的加入而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她像往常一样,一路引领着她的游客从一个景区到另一个景区,依旧带着亲切甜美的微笑,依旧是标准流畅的英文解说,依旧周到细致地照顾着每一个游客。羽明也严格遵守着他们事先的约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当她的游客。不过,却是一个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走的游客,因为他的心早就不知道一个跟头翻出多少规矩去了。他哪里有什么心情游山玩水,他只是不想那样匆匆地见上一面之后让她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太过珍惜这重逢的机会,在找不到如何抓牢它的办法之前就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跟紧它。
这一天都去了哪里,看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他的心情和思维一直处于无比的混乱当中。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一件事,她工作结束的时候,他是否能够争取到一个和她共进晚餐的机会,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知道,他急于了解这几年来她的生活中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心里可还为自己保留着那么一丁点的位置,他急不可待,他忐忑不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太阳快点儿落山,太阳落山了她就可以不再和那些游客们纠缠。现在他唯一需要的渴望的就是一点和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这一天真的是漫长,北京城好像变成了地球城,怎么突然就大得游都游不完呢。这旅程对其他的游客是享受,而对羽明却成了煎熬。
太阳终于西下了, 闽乔终于把她的游客们送回了酒店。羽明一直在酒店的门口等着她,闽乔处理完了所有的事宜之后从酒店大门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而羽明站在酒店外的大理石柱子的下面,身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落寞。闽乔的眼睛有点湿,她想起那一年在理发店的门口看见他时,他的那种包含着深切的内疚和自责的眼神就曾经让她心痛,如今他这一身的孤独和落寞也让她心痛。她不知道为什么,楚天就不会让她心痛,楚天让她觉得安全,舒适,甜蜜,幸福,楚天带给她的总是一片安宁和祥和,他就像是她的窝,她的家,她心灵的寄予和感情的依托。她想她是爱他的,因为她是那么的依恋他,见不到他就会想就会思念。可是如果对楚天哥的感情是爱,那么对羽明哥的又是什么?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感伤看见他的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就会这么的心痛,就会有一种想要安抚的欲望和冲动?为什么五年多不见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的疏远和陌生?为什么这久别重逢反而让自己感受着一份特别的熟悉和亲切,尽管这份熟悉和亲切经过这岁月的烹调而浸透了五味杂陈,却也还是熟悉和亲切。
她看见他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突然想起了那个在东来顺儿吃火锅的那个下午,那个在理发店门口相遇的黄昏,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表达他心意的真诚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到底还是自己因为对羽清的隔膜而有意疏远他了。不论怎么说,因为他的家人而冷落他,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伤害了自己的人是羽清而不是他。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狭隘了,也对他过于冷漠了。虽然说自己也不能给他什么,可是又何必在他这一身的孤独和落寞之上再加雪霜呢?
“闽乔!”她看见他走近自己,她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哦!”她答。
“我能请你吃晚饭吗?”羽明的心怦怦的跳,他能听见那声音在被晚霞映红了的空气里回响。
“晚饭?今天?”闽乔在努力寻找一个拒绝的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不应该和他单独吃饭,虽然她也说不出明确的理由,可是直觉告诉她不应该。
“是,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羽明几乎是在用乞求的目光望着闽乔,闽乔的心软了。
“那好吧,去哪里?”
“这附近就有一家杭州菜,很精致,我们就去那儿吧。”羽明压抑着就要跳起来的冲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
“ 好吧,那就去吃杭州菜!”闽乔看了看羽明,笑了笑。他的心怦然一动,她的笑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无法抗拒。
这家名曰杭州食府的饭店十分的雅致,装修是复古式的,带着浓郁的江南情调,前台居然是仿的一条古旱船的模样,惟妙惟肖,精致得很。服务小姐是清一色的杭州姑娘,不但皮肤细致白皙,而且个个身材匀称苗条,裹在旗袍里,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时时刻刻面带微笑,待客时的言语态度举止更有一份水样的温柔。先不说这里菜做得怎么样,单就这一道风景恐怕就能吸引半成以上的客人。
“你常来这里吃饭吗?”点好菜以后闽乔笑着问羽明,“这里的服务小姐真的是一流的。”
羽明没有立刻回答闽乔的话,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不确定闽乔这话的意思。她是想说因为自己看见这里的服务小姐漂亮所以才会常来这里吃饭的?还是她就是这么随便一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又一想她是很少说那种话中带话的女孩子,虽然五年多可能会有些变化,但是秉性也难变,所以想必她也就是随便问问。“跟同事来过几次,并不是经常。”羽明答道。
闽乔刚要说话,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拿过背包,把手机拿出来一看,笑着说,“是楚天!” 羽明听了心上轰然地一声。她叫他楚天而不是楚天哥,他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她叫他名字时的那种亲切和甜蜜,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了亲密的关系,她大约不会把一个哥字给舍了的。他觉得喉头发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侧耳听着闽乔和楚天说些什么。
“是,我下班了。现在在那个叫杭州食府的地方吃饭呢。”闽乔的声音温柔极了。
“不是一个人,嗯,你等一下。”闽乔用手捂住电话,抬起头看看羽明,问道,“羽明哥,你想不想见见楚天赵元哥还有玲玲他们,他们都在酒吧里,如果你没有什么不方便,吃完了饭我可以带你过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很久不见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可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见我。”羽明微笑着说道。闽乔听了,没说什么,而是把手拿开继续打电话了,“我在和羽明哥一起吃饭呢!”
“嗯,是很意外,好久没见了,今天在雍和宫碰巧遇上。”
“不是,是一个人,羽清出国了,不在北京。”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心情也很好。你那里怎么样,很忙吧?”
“那好啊,等我们吃完了饭我就带他过去。他刚才还说很想看看你们,可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见他呢。”闽乔说到这里用眼睛瞟了瞟羽明,笑了笑。不知道楚天在那边说了些什么,羽明看见闽乔把电话递了过来,“他要跟你说话。”闽乔说道,羽明于是把电话从闽乔的手里接了过来。
“喂,是羽明吗?”电话的另一边传来楚天很磁性的声音。
“是我,楚天,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听到楚天的声音,羽明的心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很好,谢谢!咱们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差不多还是老样子。”
“就是说还是像当年那么出色那么优秀!”楚天在电话里开心地笑了。
“老兄,别拿我开涮了,哪有你自己当老板来得潇洒和自由!”羽明也笑着说道。
“老板不敢当,不过潇洒自由倒是真的。”
“真是羡慕你!”
“这样,羽明,我现在这里的客人很多,我不跟你多说了,呆会儿你们吃完了饭让闽乔带你过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详细聊聊。赵元和玲玲也都在,咱们今晚就好好聚聚。”
“好,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
“好的,一会儿见,我就不跟闽乔说了,我挂了。”
“楚天就是楚天,”羽明听见听筒了传来断线的声音,忍不住想,“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这么干脆利落。”羽明这样想着,又想起刚才闽乔直呼楚天名字的事,心里头忍不住一阵阵地怅然若失。
大雅之堂(1o4)
羽明跟楚天通完话把电话合上递还给闽乔,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你们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吗,一直都没有分开过吧?我是说楚天……还有玲玲,赵元,你们…几个。”
“是一直都没分开过,大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这以后恐怕也难分开。玲玲和赵元哥早就开始恋爱了,有三年了,要不是因为玲玲的爸爸得了癌症去世了,这个十月一恐怕就要结婚了。”
“是吗?!玲玲的爸爸什么时候去世的?!”
“才一个多星期的事。”
“怎么会这样的?”
“开出租太辛苦了,经常吃不好饭,时间久了胃就烙下毛病了。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你的爷爷,还有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吗?”
“爸爸去香港了,要在那里做一年的客座教授,三月走的。妈妈去边区支教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了。他们都很好,只是爷爷……他已经过世四年多了。”闽乔说到这里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爷爷……他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再加上发生了一些事……很长的故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闽乔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我能想象,爷爷的离世给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他是……算了,不提了,我不该问的,平白的又让你伤心。”羽明有些明白了她之前说的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是什么意思了,当这些不幸发生的时候,楚天他们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而自己呢,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现在还要奢望她对自己怎样?
“没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虽然会经常想念爷爷,可是已经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了,当初……真的是不堪回首。”
“人生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不幸这么无奈,我父亲也很不好,他是心里的苦。现在比过去更严重了,心情总是好不起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了。本来我还打算到广州去工作一阵子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离开北京,也不该离开,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他还能聊聊心里话的人,如果我走了,他就更孤独了。我不能走,走了就是逃避。我已经逃过一次了,要是再逃,那可真成了地道的懦夫了。”羽明这话像是跟闽乔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闽乔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但是也没有追问什么。
“赵元和玲玲在恋爱,那你呢,你有男朋友了吗?”或者是因为说到了懦夫的话题羽明突然就有了勇气。
听到羽明这么问,闽乔的脸有些红了,微微低着头,用手指来回地摩挲着手机光滑的机身,“我……我和楚天……我们在恋爱,前不久,刚刚……” 说道楚天闽乔有点语无伦次。羽明却像被人猛敲了一记重锤,一下子懵住了。虽然知道这几年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虽然知道她可能恋爱甚至可能结婚了,但是亲耳听她说出来,竟然还是难以承受。
“是吗?…那很好啊,楚天……他很好!”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在耳边空洞地回响,好像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游魂一样。
“是,楚天他……他很好,真的很好。”闽乔的手指仍旧摩挲着手机,眼睛略略瞟了瞟羽明,发现他正在发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凝固在了空气中,如冰似铁。
“羽明哥,你呢,有女朋友了吗?要不就是已经结婚了?”闽乔把电话放回包里,用轻松的口气笑着问道,努力想让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
服务小姐又来上菜了,羽明没有说话。服务小姐放好了菜,看见刚才打开的啤酒还放在桌上没动,于是又拿过啤酒瓶想要给他们把啤酒斟上,不想羽明伸出手把啤酒接了过去说,“谢谢你,这个还是我来好了。”
“那好,先生小姐请慢用!”服务小姐向羽明和闽乔展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之后才转身摇曳着离开了。
“我哪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羽明接着之前闽乔的话说道,“就我那个家庭背景如今又冠了一顶律师的大帽子,人家一听就只当我是个靠不住的浪荡公子哥儿了,真正的好姑娘谁会看上我?不好的我又看不上,和她们交往也不舒服。所以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把自己煮成一锅没人爱吃的夹生饭了。”羽明一边说一边给闽乔面前的杯子斟满了啤酒。
“怎么会呢?!”闽乔想了想说道,“一个人的家庭和职业怎么能用来做择偶的标准来参考的?关键是要看本人怎么样,是不是你没给人家了解你的机会,不然的话,我不相信会没有好姑娘喜欢你。”
“是吗?一个人的家庭和职业不应该用做择偶的标准来参考,你真的是这么想吗?可是你敢说当初你不是因为我的妹妹我的妈妈还有我的家庭把我拒之门外的?是你说的,不在一条路上的两个人是不能相互照顾的。可你说我们怎么会不在一条路上的?我们之间究竟隔了什么,除了我的家庭我的家人还有其他的吗?对不起,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或者是因为听说了闽乔在和楚天恋爱的事,羽明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控制不了,那种失落,那种怨尤,那种委屈,那种遗憾,那种……,太复杂的感受,已经说不清楚了。
“羽明哥,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说不是那是撒谎,她不想,可是若承认那么自己说的择偶标准的话又和自己的行为有了冲突。还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那个自相矛盾的成语故事,当时的年纪还小,听了忍不住一直在想,世界上怎么会这么愚蠢的人,竟然会用自己的矛刺自己的盾,来证明自己的矛和盾都是最好的。而现在自己居然成了这个愚蠢的人。闽乔知道,羽明说的是对的,自己当年之所以那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就是因为羽清还有李静的关系,就是因为他的家庭。如果撇开他的家庭和他的家人,那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问题?是的,那就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了。可是如今即便承认了又怎么样呢?承认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过徒增他心中的感伤罢了。
“羽明哥,那些事都过去了,咱们不提了?!”
“闽乔,如果不提, 就可以不想就可以忘记,我宁愿不提。”羽明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却没有喝,说是一杯啤酒,有半杯都是泡沫。他轻轻摇晃着杯子,看着杯子里的泡沫一点点的消失,眼睛渐渐地有些模糊,“你知道吗,闽乔,这样对我不公平。这样……我无法甘心。”
“羽明哥,对不起……。”
“闽乔,别再对我说对不起,每次你对我说这些客气话的时候都会让我觉得我离你很远。拜托你以后别再说了,我希望你也能像叫楚天那样直呼我的名字。”羽明感到嗓子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而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绞痛。
“好,这个我能做到,不说对不起,直呼你的名字。羽明,能够再见面真的很不容易,即使不在一条路上,还是会有机会相逢有机会做朋友,这也是极难得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是说应该放眼未来吗?来,咱们喝一杯,庆贺一下故人重逢吧!”闽乔端起自己的酒杯举到羽明的面前,依然带着蜜一样的笑容。
他不得不再一次暗自慨叹她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他不知道她是怎样拿捏这样的分寸的。换了一般的女孩子,断然做不到这样的,在一种意义上拒绝你的同时在另外一种意义上接纳你。拒绝你仍然让你感动,接纳你却又让你觉得心酸。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自己今生注定要被她折磨,而即便这千真万确是折磨,竟却也是这些年来自己求之不得的。所以他也甘愿这样,这总好过没有她没有感觉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望着闵乔,“今天在雍和宫我就说过,我本来不相信宿命的,但是今天我信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从心底里感激上天让我们再度重逢。闽乔,或者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有两个字,是拯救。我以为我万劫不复了,可是你就这么出现了,能救我脱离人生苦海的也只有你。我不敢奢望更多,只要能经常看见你,就好,真的就好。你说不提过去,要放眼未来,那好,我就不提过去,我就放眼未来。来,我们喝了这一杯,为了今天,也为将来。”羽明说完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闵乔的杯子,然后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他的话让她觉得心头酸酸的,她又想起那天晚上楚天对自己表白心迹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他渴望她的爱情的救赎,时隔不久的今天,羽明又在这里说着类似的话,一个说救赎,一个谈拯救,他们俩都是那么好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从福建流浪到北京来的被亲生母亲遗弃了的一文不名的丫头,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够去救这世上两个如此优秀如此卓越的男子?她低头无语,也喝了一口酒,只喝了一口。她和别人说干杯的时候从来没有真的做到过干杯,因为她无法那样喝酒,做不到一口气喝下去,酒,她是能喝一点,但是必须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喝。她从来都没有试过干杯的滋味,她不敢,她知道那样喝的话自己一定会不胜酒力,一定会醉,所以她从来不试。
“让我看看你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左手。”羽明放下杯子说道。
闽乔把左手伸出来, 却是半握着拳。那小手仍然那么漂亮精致,那样空握着拳,半蜷着手指,竟看不出那手是受过伤的。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臂微微地一颤,她想把手收回去,刚收了一点却停了下来,犹豫了一秒钟,终于还是没动,凭他握着。他的手指摩挲着从她的手腕开始一点一点点退下去,滑过她的手掌,他触摸到了那纤纤玉指,他继续退下去,然后他的手指被她的不能再伸直的那根手指绊住了,他的心蜷缩起来。 他放开她的手,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还能要求什么?”
闽乔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怕他看见,于是迅速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咱们吃饭吧,吃完了还要回什刹海呢,楚天在等着呢,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他听了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开始吃东西了,她也一样,一直到吃完了饭,结了帐出来,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大雅之堂(1o5)
两个男人不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多么友好亲密,也不论他们是否彼此欣赏对方,一旦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在他们之间就有了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微妙到你看不见它,它却在时时影响着你的心情和感觉。微妙到让你混淆了朋友和敌人的界限,让你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见到楚天的时候羽明的心里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了这种东西,刚才和他通电话的时候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见面以后却有点不同了。
在楚天的酒吧里,当大家再一次像几年前聚会的时候一样坐在了一起聊天说笑,相互问起这些年的状况的时候,羽明感到心里空荡荡的。玲玲的情绪不高,虽然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羽明聊着,但是始终不是很热情。不知道是因为父亲刚刚离世,所以心情还没缓和过来,还是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根本就不欢迎,羽明无从得知。
不过每次当话题谈到这几年他们的生活的时候,玲玲,楚天,赵元还有闽乔却能热热闹闹地说上半天,羽明也只能出耳朵当个听众。当然从他们零零碎碎的言语中他听出了这期间他们经历的酸甜苦辣,更看懂了这些年甘苦与共的岁月已经让他们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地融合成一体了。而自己呢却像是个局外人, 有如呆头鹅一样,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融洽他们的热闹他们的心照不宣,很想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可似乎怎么都找不到插足的缝隙。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楚天对闽乔的态度,尽管楚天并没有当众对闽乔做出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但是那种热恋的情绪那种热恋的感觉时时刻刻浸染着周遭的空气,让羽明几乎要窒息。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他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不是醉了,反正这一天的感觉都和喝醉了没什么两样,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记得楚天出去帮他叫了车,赵元帮着楚天一起把自己扶上了车。他更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走的时候没有看到闽乔出来送自己。他回头努力往身后看,可是除了酒吧闪烁的霓虹灯,除了街道和行人,什么都没有, 他看不见她。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又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一头扎在床上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他忘了自己的手机放在哪个口袋里,胡乱在身上摸着,不知道是因为慌乱还是酒喝得太多了,他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他拼命想找到电话,他希望那是闽乔打来的。因为大家今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彼此都交换了电话号码,他看见她把自己的号码输入手机里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电话,连号码都没舍得花时间看一下,便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喂,”
“羽明!是我,晓晓。”徐晓晓的声音里一反平日里的那种做作的热情,听起来很消沉。
“什么事?”羽明懒懒地问,心被失望瞬间淹没了。
“我今天到你们单位去了,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在说什么呢?!”羽明胡乱问道,徐晓晓说些什么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去广州的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的手机为什么一整天都不开机,到了这会儿才打通了?”
因为听见了广州两个字羽明的脑筋开始有点清醒了, 不过酒精仍然在发挥它特别的威力,“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去广州就去广州,想关掉电话就关掉电话,这些又和你有什么相干?!”
“和我不相干?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你的?你凭良心说我徐晓晓到底对你怎么样?”
“好,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别理我就行了,这多简单,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羽明,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这几年来我受了你多少委屈我都不提,因为我总想着有一天你总会明白过来,知道我对你的心,也会明白我对你的好。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还真以为我是没人要的?”
“有人要好啊,谁要你你就跟谁走吧,还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挂了!”羽明的心情实在很烦,这几年他早都厌倦了徐晓晓无处不在的影子声音。他是凭着一份好耐性才忍耐着没有对她这么直白的发作。他总以为女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无论怎么样,她喜欢自己不是她的罪过,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她就伤及她的体面和自尊。所以以前即便羽明拒绝徐晓晓的时候用词也都是经过斟酌的。可是今天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加上喝多了酒,他的情绪也便失去了控制,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那些话想都没想就那么直白地噼里啪啦地跳了出来。
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断线的声音,徐晓晓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几年,虽然恋他恋得辛苦,两个人的关系也似乎没有取得过实质性的进展,但是对于羽明,她却始终舍不得放弃。她不是没有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甚至也背着羽明和几个条件好的小伙子见过面,但是每次见了面都忍不住会失望,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像羽明那样让自己动心。他就像一块有着巨大磁力的磁铁,而自己不是木命,不是水命,不是火命,不是土命,偏偏就是那个金命。自己生来就是一块金属,注定要被他这块磁铁牢牢地吸住。
不过这当然不是徐晓晓不肯放弃羽明的唯一原因,不放弃还因为她骨子里的骄傲,还因为精神上的征服欲望在作祟。从小到大,无论自己要什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弄来,太容易到手的一切,太没有挑战性的人生让她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而或者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总是会对那些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发生浓烈的兴趣,她很享受那个想方设法用尽心机和手段把不容易得到的甚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抓到手里的战斗的过程,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所谓的人生价值。当然,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在这样的战斗中不断地积累着经验和教训,并因此练就了一身了得的伎俩和功夫,让周遭的人不敢小觑。
林羽明是她长到这么大遇到的最难啃的一根骨头,她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得手。可是尽管如此,这几年她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一天比一天斗志昂扬,因为她对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没有什么是她徐晓晓想要却得不到的。可是今晚,人生第一遭,她有些困惑了,有些没有把握了,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并感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了——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可能性。
不能忍受的不完全是他说话的态度语气,以及他挂断自己电话时的那种无情和决绝。在过往当中,为了一些大前途大利益她也忍受过不少的小委屈咽下过很多小怨尤。她能忍受她能咽得下,那是因为她懂得怎样权衡利弊算计得失,这也是她徐晓晓在很多事情上都能一帆风顺并所向披靡的原因。但是现在羽明的表现让她感受的已经不是委屈和怨尤这么简单了,事实上从羽明的言谈之间她感受到了对手的威胁,如果把情场比作竞技场,原来这场中只有自己和林羽明,可是现在凭着直觉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一定有第三个人出现在竞技场里了,不然的话以她对羽明的了解,他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
徐晓晓并没有让眼泪淹没了自己,因为她的精力很快便被那个她想象中的竞技场中的第三个人给吸引去了,她努力地想,她会是谁?而自己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是谁?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斩落马下,这可不是徐晓晓能够接受的结局。她想,如果注定要输,起码要知道是怎么输的,输给了谁。
大雅之堂(1o6)
羽明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起来喝杯水,刚站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低头一看,是电话掉到地上去了。
他俯身把电话捡起来,这才隐约地想起昨晚好像徐晓晓打过电话来。然后又想起徐晓晓打电话之前的事,在酒吧里喝酒聊天,然后喝多了,再然后回家了,可为什么后来都没看到闽乔呢。她为什么没出来送自己,是自己说了什么吗,喝了酒,保不齐会说出什么出格的来。她生自己的气了?想到这里,羽明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又坐回到床上发起呆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有人敲门。他知道这么一大早,除了李静不会有别人,而且他也知道,母亲来找自己除了要说徐晓晓的事再不会有别的。不过说就说吧,正好自己也有话要说。他如今已经再没有任何心情和精力和徐晓晓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了。他想如果自己断不了母亲对徐晓晓的念想,那么恐怕永远不能有清静的一天。
“进来吧,门没锁!”想到这里,羽明便应了一声。
开门进来的果然是李静。
“你昨晚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你等得都睡着了还不见个人影,电话也不开机。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没规矩了。赶快成家吧,省得整天像匹野马似的到处乱跑,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人老了,没有精神了,你爸爸又只知道纵容你,是时候找个人好好替我管管你了。”
“妈,你看你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一个人,一个成年人。我知道该怎么安排我的生活,我的事儿您以后就别管了!”听了李静的一番话羽明的心里很不舒服。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正儿巴经的一个律师,可是怎么在母亲的嘴里就成了三岁还没断奶的娃娃,他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噢,我倒忘了,你现在是个大男人,大律师了,我这个当妈的没有资格管教你了。你翅膀硬了,要单飞了,想把两个老家伙丢在巢里随便我们自生自灭了,是不是?早知道养儿就是为了惹气的,我干吗要把你生下来?”
“妈,怎么每次说话您都不能好好说,非要钩三搭四扯出那么多不相干的来?孝顺父母是每个孩子该尽的责任,可是孝顺不是说就要按照父母的意图来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甚至是人生伴侣。我首先是一个人,我需要最起码最基本的人权,需要主宰自己生活和命运的自由。人权,自由那是把一个人和奴隶和囚徒区别开来的东西。如果您在乎我,就别逼我成为奴隶成为囚徒。无论什么时候都请您不要忘了我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你的儿子。做母亲的不能因为自己给了孩子生命抚养他长大就认为理所应当可以主宰他的一切。给别人自主生活的权利和自由,这是最起码的尊重。这种尊重应该存在于所有的人和人之间,包括母子之间,当然也包括夫妻之间。除了我,您不觉得您也剥夺了爸爸太多的自由吗?”
“好啊,还真是有出息了,不愧是政法学院毕业的,不愧是个律师。张口人权闭口自由,说得好热闹。那我问问你,做为一个有儿子的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她有没有想要一个儿媳的权利?有没有跟其它很多普通的爷爷奶奶一样想抱上小孙子的自由?”
“您有,可是您不能因为这个就强迫我 和不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那是不人道的!”
“好,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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