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破例没有叫小姐坐台陪酒,偌大的包间就他们俩,显得颇有些沉闷。黄晓军因为心情不太好,话也就不多。
“黄总,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邱建关切地问。
老他妈跳。“
“是为了张河林那500万”
黄晓军点点头,说:“我老觉得张河林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的。邱总,这两天我直在想,咱们对张河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是指我们给他挖的这个坑儿”邱建不以为然地问。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所做的这切。如果你是张河林,旦明白了这是个几乎能让你倾家荡产的圈套,你会怎么办”黄晓军像是在问邱建,也像是在问自己。
“你担心张河林将来会跟咱玩命”邱建笑着问。
“你以为他干不出来”黄晓军也乐了。
“咱不是还有迪哥在呢吗再说,他张河林是揣着贼心才上的贼船,他谁也怨不着。”
“是呀,话是这么说。但俗话说,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要说干正经事,张河林是蠢了点,但要是干邪事儿,毁个人什么的,丫门儿清。他老爹那辈儿好的那些东西,丫是点儿没学会;整人害人,出尔反尔,丫是学到家了”黄晓军正说着,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耿迪打来的。接听前,他对邱建如释重负地说了句:“我的天,这位爷可显形了”
耿迪在电话里告诉黄晓军,说有事儿想和他单独聊聊。要是今天太晚,就明天再说。黄晓军从耿迪的语气中感觉到,耿迪定是有要事和他商量。他考虑了下,决定今晚就跟耿迪见面。
黄晓军挂了电话后,对邱建说:“这样吧,迪哥想单独见我,可能是关于张河林那边的事儿。我现在过去下。你呢”
邱建疑惑地看着黄晓军,缓缓地问:“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黄晓军摇摇头,说:“说不好,我听迪哥的语气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我过去就知道了。要不你就在这儿等我”
邱建点点头。
耿迪和黄晓军在盛京大饭店的咖啡厅进行了次深深的长谈。耿迪从黄晓军那里听到了个令他心灵震撼的故事:
黄晓军和黑子是童年的伙伴。那时黑子家很苦,家六口,久病不愈的母亲,以及其他三个姐姐妹妹,全指着个普通职员父亲每月微薄的工资。黑子是家里惟的男孩子,由于贫困和社会的歧视,在黑子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对社会对老师对同学对家庭种永远磨灭不掉的怨恨和冷酷。有次,黑子不小心把同班个女同学的墨水瓶打碎了。那位女同学哭着喊着要黑子赔她,黑子没钱,赔不了。后来女同学当工人的哥哥来了,照着黑子的小光头狠狠地抽了几巴掌。就在女同学的哥哥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黑子抄起地上的半块砖头,朝人后脑勺扔了过去。女同学的哥哥当即被砸了个半死。黑子以为出了人命,跑到学校附近的个大湖边,准备投湖自尽。那年黑子还不满12岁。后来是黄晓军拽着父母,把黑子接回了自己家里。
“黑子和我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爱好,但我们在童年时代建立的那种友谊和情感,伴随了我们以后的日日月月。临近初中毕业的最后个寒假,黑子的父亲醉死在了大街上。黑子不能再上学了,他进入了社会。等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黑子已经成了他那个圈里有名的号人物了。他下云南跑缅甸闯广东,贩卖珠宝玉石走私家电,可能也贩毒,他确实发了财。被学校开除以后,我离开了学校,那个夜总会就是黑子为我投资办起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黑子手里掌握着个颇有势力的贩毒集团。我劝他适可而止。可他告诉我,他这辈子是止不了了。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前面是片火海,他宁愿被烧死,也不肯掉进深渊被摔死。他曾经有过悔悟,但那也是在有了白姐以后,为时已晚。就在黑子出事的前个月,他找到我,要我带上大笔钱远离盛京,永远别再回来。这笔钱足够我在全世界任何个国家好好过辈子。至于白姐,他希望将来我能够尽量照顾好她。他现在不能把这笔钱分给任何人,那样早晚会连累别人。黑子出事是因为贩毒集团内讧引起的,有人告密,想搞掉黑子,黑子锄掉异己的行动最终失败了。黑子被枪毙以后,两个漏网的告密者满世界找我,他们猜到了,黑子肯定把钱转给了我。没办法,是为了给黑子报仇,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只好又除掉了那两个傻瓜。有意思的是,他们在国内托人花钱,为的是想要活下来,而我却在国外,往国内送钱托人,为的是要他们的命。结果我赢了。
“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我带回来的那些钱,是怎么花的都给了谁给了多少,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无关紧要,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
“为这事儿,你花多少钱”耿迪问。
黄晓军冷冷笑,摆了摆手,说:“总之数目小不了。”
耿迪笑了。过了会儿,他又问:“我想知道,当年你这事儿是托谁办的”
黄晓军没有马上回答。他还没拿定主意,是否有必要把这个人说出来。因为,他吃不准,耿迪到底有没有帮他铲平这档子事的勇气和决心。
“没关系,你不用说出来。晓军,我实话告诉你吧,”耿迪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天我叫你来,我是想好了的。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尽管说话。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河林把你和这个公司给毁了不管。”
黄晓军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今天下午,我给张河林打了个电话。我让他在三天之内,把第二笔和第三笔的佣金全部打过来。我算了下,应该是两千多不到三千万吧”耿迪说。
黄晓军抬头看了看脸平静的耿迪,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他决定明天就让邱建把公司的全盘计划和关于张河林项目全部秘密,向耿迪交底。
“迪哥,我突然想起件事,”黄晓军有些犹豫地问,“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必要见见卞昆”
耿迪想了想,然后说:“我看算了,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这种人变化无常鼠目寸光,没准儿哪天张河林再给他碗汤,丫又该重新做人了。我看算了,不惯丫那毛病”
黄晓军赞同地点点头。他突然记起邱建这会儿还在夜总会等他呢。他急忙给邱建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来邱建睡意朦胧的声音。
“对不起,邱总,你可千万别走,我这就和迪哥过去”黄晓军充满歉意地说。
三天后的晚上,耿迪在盛京饭店贵宾楼宴会厅的个包间里,宴请了两个神秘的人物。
晚宴结束之前,耿迪从密码箱里拿出两个名牌手包,分别送给了两人。每个包里面装有两万人民币的现金。
收下了手包以后,其中个岁数较长者乐呵呵地说:“哎呀,我这位耿迪老弟还是那么个脾气。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哈哈”
“老哥,你这话损了点吧,”耿迪乐呵呵地反驳道,“我要是改了,您几位老哥,吃什么喝什么呀个个穷官儿,还穷横穷横的,说谁呢,说你们”
“好好,老哥说错了老哥说错了,哈哈”年长者双手抱拳,喜气洋洋地向耿迪道歉。
另个看上去与耿迪几乎同龄的男子,开玩笑说道:“老耿,你跟他般见识老东西越老越不会说话。要搁我当院长,早把老丫给撤喽”
年长者并不生气,乐呵呵地骂了句:“咦,小兔崽子,你这是怎么跟我老头子说话呢”
三人都乐了。
接下来,那位和耿迪同龄的男子本正经地说:“老耿,还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
“你说”耿迪回答说。
“那个叫黑子的,你以前认识吗”
“说不好,可能在晓军以前的夜总会见过,但没什么印象。怎么啦”
“没怎么,就问问。还有你们那个黄总是哪年回国的”
“96还是97是96年回来的吧。”
“那就是说黑子被枪毙的第二年,丫就回来了。你说他在国外待着好好的,干嘛回来趟这滩浑水这不有病吗”
“说的是呀他原以为没事儿了不是”耿迪应和地说道。但他心里却在想:你他妈的,跟我这儿装孙子要没黄晓军,你们这帮贪官,不说别的,就今晚这顿饭,你们丫就是卖了屁眼,也吃不起。
“这事到此为止吧,”年长者插话了,“黄总是耿迪老弟现在的老板,耿迪老弟的事,就是我们几个的事。有些事情不用问他,我们给办了不就完了嘛有多大个事儿啊不就是多毙了两个毒犯吗至于黑子有没有给黄晓军拿过什么钱,人都死了好几年了,他黄晓军不说,只有鬼知道。现如今,活人的事都查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管他妈死人的事儿,耿迪老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对,说下去说下去”耿迪学句电影台词,把大家都逗乐了。
“句话,这事到不了那个那个谁那个张河林想的那样”年长者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就要老哥这句话。来,我代表我们黄总敬二位首长”
“慢”耿迪的同龄人抬手,打断了耿迪的话,骄横地说,“他算个屁我知道他是谁呀这都是看你老耿的面子,你还别跟我面前提他”
耿迪没想到自己随便句话招来了这位爷的通数落。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乐呵呵地应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那我就敬二位”
“别别别,老弟,”年长者站了起来,拉着脸冲耿迪的同龄人训斥道,“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了怎么个意思今天耿老弟好心好意请咱俩吃这顿饭,还吃出毛病了咋的我告诉你,小子,凡事别那么牛”
“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迪哥,我没说什么呀”同龄人有些委屈地申辩道,刚才的骄横也不见了。
“算了算了,老哥,是我不好。来来来,喝酒喝酒”耿迪急忙打圆场。
“你呀,”年长者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接着对“同龄人”说“别说是你我,就是老爷子在这里,也不能这么对耿迪老弟讲话。大家朋友哥们儿场。我经常跟你们几个年轻人讲:做好人办好事说好话,才能吃好饭;善待人善待事善交友,才能善始终你呀,喝点酒就走形儿。我老弟跟咱们不是外人,不往心里去,要换了别人,人会怎么想喔,你牛,你谁也不认识,你爱谁谁去”
“算了算了,没关系,都是自己哥们儿,没那么严重”耿迪嘻嘻哈哈地劝解道。
“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同龄人”摇头晃脑,哭笑不得地向年长者认错了。
这老少都是负责过黑子案件的检查官。老者姓叶,名成志;年轻的姓王,名海涛。
耿迪在办公室,正仔细研究邱建刚才给他的份关于宁海市去年全年酒店接待人数的统计资料。因为几天前,邱建按黄晓军的意见,将张河林项目的前景或者说是下场,五十地向耿迪做了彻底讲解。邱建在张河林这个项目中运用的个所谓“投资回报”的概念,其实完全是个骗局。这个概念在今后的实际运行过程中是根本行不通的。邱建利用了消费者的盲从和张河林的无知,给盛京城的房地产市场编造了个美丽的梦想。所谓“投资回报”是指客户在办理完购房和银行按揭手续之后,将房屋的出租和经营权转交给由开发商委托的物业管理公司,由物业管理公司负责对外经营,所得利润,用于支付房主的物业管理费和银行按揭。换句话讲,业主在支付完第笔费用以后,将不再掏分钱,就可在宁海市这个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拥有套可供休闲度假的高级酒店式公寓。张河林利用和银行的特殊关系,将这个项目的银行按揭做到了8成,这无疑对客户们又是个巨大的诱惑。问题的关键在于,宁海市每年的真正度假季节仅仅不到70天,加上这些年,宁海市的旅游业受盛京周边旅游风景区的大量开发的影响,宾馆业并非十分景气。许多高档宾馆酒店,在秋冬淡季几乎是关门停业。由此看来,邱建提出的投资回报的概念,很可能是枕黄粱。到时候,房屋出租率根本满足不了开发商对业主投资回报的承诺,甚至连维持起码的物业管理成本都成问题,那等待张河林的将是场难以想像的噩梦。“新维多”的开盘价,已是创下了宁海市有史以来房地产市场的天价。用宁海市位主要领导人的话讲:就是把市府大院上市卖喽,也没这个价像切被人类自己编造的神话样,神话的背后,终归是令人费解的骗局神话和破灭是对永远分割不开的孪生姐妹,如同天使和魔鬼总是要在起样。耿迪想起前不久,邱建气之下说出的那句话:“最后把丫弄得倾家荡产”
“怎么样,迪哥,看完了吗”邱建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耿迪。
“看完了。”耿迪乐呵呵地回答。
“怎么样,迪哥有什么高见”邱建问。
“够损的”耿迪嘿嘿笑,表示理解。
“迪哥,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原想早就跟您摊牌,只是晓军担心迪哥旦知道全部真相以后,对张河林大发慈悲。对待张河林这样的人,老实说,我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这家伙又贪又懒又蠢,对任何人都没有真情实意,而且心狠手辣。我不是标榜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跟着晓军干,我不是图钱,我在公司的股份你也是知道的。我图的就是个痛快和无忧无虑地发挥自我,晓军给我创造了这个平台。说句实话,当初晓军想请迪哥来,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因为我不了解你迪哥的为人。现在看来晓军是对的。
“还有件事,其实张河林的这个项目到最后,如果张河林不贪,前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关键是张河林的本性决定了他只能是条道走到黑。当初在制定整个方案的时候,我之所以留出了这么大的个利润空间,就是考虑到不能让这个项目最后烂掉。因为毕竟这是新维多创建的个品牌。说穿了,我们可以在张河林走投无路的时候,抛出我们的另张王牌,全面接管他的物业管理。我们不但能够以此作为我们进入b的个砝码,而且有可能以我们创造的品牌和业绩,控制整个宁海市房地产业的发展方向。这原本是个既能救活张河林,又能遍地开花的大手笔。可惜,现在看来,只能是顺其自然了。咱们的销售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点完钞票就走人,留下张河林这龟儿子把所有的问题自己扛吧。唉”
听完邱建的这席话,耿迪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在佩服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年轻人的同时,又对张河林有了种说不清的交织着同情和鄙夷的复杂情感。
这时候财务小姐进来了,她告诉二位老总,宁海市划过来的2800万售房佣金已全部到账。
耿迪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要约见卞昆的舅舅,就是曾经参与过审理黑子案件的那位退休法官。他拿起电话,打通了卞昆的手机。
“卞总吗我是老耿怎么样,今儿晚上那好那好没问题没问题
“哟,黄总这几天特忙,他可能来不了没关系,我觉得他要参加,反而不好对呀,说得是嘛那好吧,就这样。不见不散好,再见”
耿迪放下电话,对脸疑惑的邱建笑着说:“这个卞昆,这次也让张河林给玩了把,想让我帮他找个公道”耿迪没有告诉邱建事情的真相,因为他已经和黄晓军达成了协议,在没有把事情彻底铲平之前,最好先不对邱建透露任何这方面的话题。黄晓军不希望邱建为自己的这些破事儿分心。
邱建若有所思地问:“迪哥,你说张河林怎么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耿迪笑了笑,说:“你放心吧,变不了。狗改不了吃屎你不是都说,他的本性就决定了他只能是条道走到黑吗”
邱建点点头,说:“就让他在黄泉路上多保重吧”
第六章 把柄
耿迪毕恭毕敬地为卞昆的舅舅把酒杯斟满,然后自己双手举杯,谦逊诚恳地说:“老爷子,我和卞昆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有幸和您老喝杯酒,是我们做晚辈的荣幸我和卞昆干了,您老随意”
“哈哈好好好,我少喝点,你们随意,你们随意”卞昆舅舅和蔼随和,属于那种满大街都看得见的秃顶小老头儿。
卞昆今天请舅舅出来,是受了耿迪之托。耿迪许诺,旦把黄晓军的事情办出个眉目,保证为他在盛京城拉个不小于张河林项目的装修工程。对耿迪的许诺,卞昆是深信不疑的。他知道耿迪是个从不轻易向别人许诺的人。为了说服老舅出席这桌饭局,卞昆没少费脑筋,最终编造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把老舅请了出来。卞昆骗老舅说,自己的个好朋友,从国外回来,准备办个大型合资企业。他们想高薪聘请个懂得国内法律的专家,作为公司的高级顾问。来为保护自己企业的正当权益;二来指导公司今后的经营工作,以免因不懂法而导致违法。尽管老舅对这种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但看在外甥的面上,陪人吃这顿饭还是可以的。
老头儿谨小慎微了辈子。在职的时候,凡吃吃喝喝的事,就从来没沾过边。每月的工资奖金分不少全部交给舅妈,就连香烟都是舅妈按定量,严格配发。舅舅家没有儿子,两个闺女都已出嫁,卞昆从小就是老舅家的常客。老舅很喜欢这个颇有点出息的外甥,常常和他聊些工作上的事。老头儿对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颇有微词,但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憋闷。有些话找个人说说,心里就会好受点。
耿迪今天请卞昆的舅舅出来,主要是想了解,当初黑子贩毒集团被灭了以后,有关部门对黑子集团的财产追缴和最后的结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对后来被枪毙的两个毒犯,在法律程序上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负责审理案子的当事人都是些什么人所有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国家机密。根据卞昆提供给张河林的那些材料,虽然其中有很大部分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但旦立案侦察,就很难讲会不会发生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后果。还有个关键性的人物,就是黄晓军曾经委托的那个中间人,耿迪今天下午才知道,那家伙半年前死在外地了。死因是酒后驾车,车毁人亡。现在看来,能够找到了解这个案件背后隐情的人,除了死人,就可能是卞昆的舅舅了。
可是如何把今天的话题引到黑子案件的审理上,这又是个难题。耿迪本能地意识到,卞昆舅舅属于那种城府很深的老油条。弄不好,这顿饭白吃了不说,还会惹上屁股擦不干净的黄泥。
既来之,则安之。经过短暂的思索,耿迪决定单刀直入。
“老舅,我听说您曾经负责过好多案子,办得特精彩,”耿迪副天真好奇的模样,“能跟我们说说吗”
“嗨,哪有什么精彩可言哟。用电视上的句时髦语,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司法这个玩意儿,我干了辈子,酸甜苦辣三教九流真善丑恶明枪暗箭,我经历过,也见过。句话:做人要有个符合大众观念的原则,做事不能违背事物的客观规律。我这辈子是办过不少案子,要说我没有办过冤假错案,那是吹牛。但我老头儿没办过昧心案,我没有利用过手中的那点点,说是权力也好权势也好,干件贪赃枉法的事。”
“看得出来,老舅身正气。老舅这代人的确令人敬佩。”耿迪极尽吹捧之能耐,想让老头儿飘然得意。
“老舅,前几年您办的那个叫黑子集团的案子,您还记得吧”卞昆在旁因势利导,把话题引到了核心问题上来,他接着说:“那个黑子的姐姐和耿总还是同学呢。前几天我们起吃饭,还说起过这事。黑子的姐姐和他们全家,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简直伤心透了。对了,想当年,耿总跟黑子的姐姐有过那么段呢,是吧,耿总”
耿迪被卞昆这通云山雾罩的瞎侃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嘿嘿”干笑几声。
“哟,真有这么巧”卞昆舅舅显然相信了外甥的胡说八道。
“嗨,说起黑子,小时候就是个不成器的混混儿,”耿迪也就索性借机信口开河,顺着卞昆编的段子往下接着绕,“家人被这个不争气的废物伤透了脑筋,他老爸几乎是被他气死的。唉,简直是个逆子,他是罪有应得”
卞昆舅舅也叹了口气,说:“黑子干了很多坏事,件件都够杀头的。不过,这个人很不般呀”
在宁海市家最大的夜总会的包间里,张河林和个与他同样西服革履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被五个袒胸露背的姑娘团团围住,他们俩在玩“捉金花”。这个年轻人就是承包张河林装修工程的市领导的小舅子,何伟。
张河林拿起牌,很是夸张地细细地慢慢地捋着
台面上已经有了大堆红红绿绿的百元钞票。何伟脸上挂着丝微笑,注视着张河林那变化丰富的面部表情,双手则不停地在身边个姑娘的身上来回抚摸着。
当张河林看完最后张牌后,又把牌合好,放回桌上。他拿起自己面前的摞钞票,数了两千,放到台面上,缓缓地说:“不开”
“那我走,”何伟把手从姑娘身上抽了回来,抓起自己的牌扔进了牌堆里。有些懊丧地说,“算了,不玩了,今天不是打牌的日子。张哥,咱们喝酒吧。”
“好,喝酒”张河林收起台面上的钞票,然后给每位姑娘发了张。
“来点音乐”何伟伸手照着个姑娘的屁股用力拍。
“哎哟”被拍的姑娘尖叫着跑开了。
“来来,哪个给老子跳个脱衣舞我们张总今天重重有赏呀哈哈”何伟的笑声中充满了滛荡和张狂。
“跳个集体的”张河林举起手里的把钱,嬉皮笑脸地说:“我跟何总要是高兴了,今天大大的有赏”
随着音乐响起,有四个姑娘站到了房子中央,开始扭动身躯,并脱去身上件件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贴身衣物。张河林发现还有个姑娘呆呆地坐在旁,用种诧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同伴们的表演。
“你怎么回事儿,干嘛不跳呀”张河林冲姑娘大声嚷嚷了起来,姑娘惊恐地摇摇头。
“我操,来这儿挣钱的还有淑女呀装丫的”何伟厌恶地骂了句,便转脸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其他四个姑娘的表演了。
张河林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姑娘的身边坐下:“怎么啦,妹妹,干吗不跳呀”
姑娘摇摇头,用几乎是哀求的眼光看着张河林:“大哥,俺俺不会这个”
“你是哪儿的人来这儿多久了你多大了”张河林万分奇怪地问。
“俺是河南的,俺前天才到,俺16岁”姑娘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是河南什么地方的”张河林笑笑,饶有兴趣地问姑娘。张河林的父母都是河南人。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回过两次老家,次是在文革期间;次是老爷子退休以后,他陪着老爷子。那是个穷困贫瘠的偏远乡村,据说百年来,从清朝到民国,再到解放,村里由十几户人家发展到了几百户人家,且家家户户,或多或少还都沾着点儿血缘关系。可惜的是,祖祖辈辈就出了他老爹这么个官儿。这姑娘算是他的老乡。
“俺说出来,您也不知道。”姑娘喃喃地说。
“那也不定,这天底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张河林乐呵呵地伸出手臂,把将姑娘搂到怀里。
当姑娘说出自己的籍贯以后,张河林微微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姑娘竟是老爷子的乡里乡亲。咦真他妈有邪的他不由自主地把姑娘的脸扳过来,仔细地打量了番。更令他吃惊的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还真有点他们张家的血缘。
“你叫什么名字”张河林问。
“张桂翠。”
得,果然姓张。
张河林想起了文革的岁月:老爷子和老太太被关进了“牛棚”,生死未卜。他们兄妹几个在城里待不下去了,哥哥姐姐带着他,投奔到了河南老家。那年他才八岁。老家的叔叔婶婶表舅表婶七大姑八大姨对他们兄妹几个所给予的那种淳朴无私的关怀和照顾,他还没有忘。记得村里的长辈,为了能让他们兄妹几个吃上白米饭,竟发动全村的家家户户,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鸡蛋捐献出来,再派专人步行几十里地,进城用鸡蛋去换大米;赶上次过春节,村里瞒着上面,偷偷把全村惟的口猪杀了,全村上千口子,平均每人分到了不足五钱肉,剩下的都用土盐腌成了咸肉,专供他们兄妹几个享用想到这些,张河林的鼻子忽然有种酸酸的感觉。
他松开了搂着姑娘的胳膊,轻声地问:“那你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张桂翠告诉他,去年村里的小煤窑塌了,爹和两个哥哥都被埋在窑下了。家里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妈妈和个还在上中学的弟弟。为了挣钱供弟弟上学,她和村里的另个姑娘跟着别人先是到了盛京,在个餐馆打工,可没多久就因为“三证”不全,被公安局收容了。再后来,她就跑到了宁海市,经人介绍,进了这家夜总会。
听了姑娘的叙述,张河林沉默了。过好会儿,他才又问:“那你们老家就没有亲戚什么的在外面”
张河林的话音刚落,姑娘眼睛亮,兴奋地说:“那咋没有俺奶奶告诉俺,俺有个表舅爷在外面当高干,级别相当于省长呢。只不过,”姑娘的神色顿时又暗淡下来,“听人说,他去世好几年了”
张河林的鼻子酸他急忙用餐巾纸擦了下脸,然后狠狠地擤了把鼻涕。
跳完脱衣舞的姑娘们,拖着香汗淋漓的身子,纷纷拥到了张河林的身边。张河林把手里沓钱抛向了空中
第二天,张河林个电话,把夜总会的老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老板是个细皮嫩肉,个头矮小的广东人。张河林开了张三万块钱的支票给他。条件是让张桂翠当夜总会的服务员,月薪不能低于1000元,并且不准再让她坐台。老板受宠若惊地满口应允了。
“你记住了,”张河林恶狠狠地说,“我要是知道张桂翠在你这里被什么人欺负了,我立马就关掉你这个夜总会。而且你在宁海市这块地面上就算是混到头了,知道不”
“没问题啦,张大哥你就放心好了。你吩咐的事情,小弟我绝对照办就是了嘛”老板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收好,点头哈腰地走了。
张河林此时此刻,忽然对自己的“高尚”有种陶醉感。他想起今天下午约好公司的其他几个副总,去工地检查工程的进展情况。他对何伟的工程进度和质量还是比较满意的。何伟那位在市里任主要领导的姐夫,同张河林的关系非同般,两人平时在起几乎无话不谈。何伟的姐夫尚不是市委的把手,但凭着年龄和文凭优势,加上与省委领导的密切关系,估计成为把手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张河林曾向何伟的姐夫许愿,让他心意做好官,别的概不用操心。为了尽快让何伟的姐夫成为把手,张河林在疏通省里的关系这方面,不惜代价,费尽了心思。这次承接张河林的装修项目,是何伟主动提出垫资进场的。相比之下,卞昆的条件远不如何伟,权衡利弊,他只好暂时放弃卞昆,尽管这样做有点对不起卞昆,但也没办法。可是,随着盛京售楼业务的进展,需要返还的佣金越来越多,何时向黄晓军摊牌,已是目前他不得不考虑的头等大事了。原以为利用卞昆和耿迪,加上他在上层的特殊关系,搞掉黄晓军不应该有太大的难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那么简单。首先是得罪了卞昆,下步要想取得卞昆的全力配合,肯定还得做些工作;再就是耿迪,张河林已经感觉到,耿迪不会轻易帮着他去对付黄晓军,尽管他们曾经有过某种默契。耿迪城府极深,张笑脸背后总有种令人琢磨不透的狡诈和冷酷。
张河林从保险柜里取出前两天与何伟姐夫共同起草的写给盛京有关部门和中纪委的封匿名检举信。这是份洋洋5万多字的材料:从黑子案件的审判黑子集团财产的神秘消失和转移,还有黄晓军与黑子集团的瓜葛,以及这案件中涉嫌有贪赃枉法的司法部门的某些领导和具体办案人员等等。张河林原想通过卞昆在盛京的关系,用种比较“艺术”的办法,将这封信先交给黄晓军本人过目,再由耿迪出面充当调停人,以达到迫使黄晓军在经济利益上做出重大让步的目的。既然现在断了卞昆这个中间环节,他开始考虑如何通过耿迪来进行这场与黄晓军的较量。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你耿迪就是再义气,也总有个不义气的价码。
他决定给耿迪挂个电话,请他抽空来宁海市考察考察工程
白姐靠在沙发上,温柔地替黄晓军轻轻地做头部按摩。黄晓军闭着眼睛,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姐知道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而且定不是小事。她懂得,个好女人是绝对不主动去问男人不愉快的事的,除非是男人自己讲出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小时以前,黄晓军在国际俱乐部咖啡厅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他。白姐到了以后,见只有黄晓军和耿迪在,没有邱建,她当时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从接他回来到现在,他几乎句话也没有。白姐心里渐渐有些担心了。莫非是邱建出了什么问题可又想,根据这些年她对邱建的了解,邱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黄晓军的事;反过来,黄晓军更不应该对邱建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令黄晓军如此心烦意乱的呢如今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经济效益不亚于以往任何年。前两天,邱建还告诉她,盛京城又有两家开发商找上门来,要和“新维多”合作,其条件也是前所未有的优厚。她实在想像不出,眼前黄晓军还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黄晓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包,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白姐,说:“这是迪哥这次去宁海市带回来的,你看看吧。”黄晓军说完,依旧闭着眼睛。
白姐仔细地看完了这封信,又把信按原样折好,装回信封。她轻轻地问:“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黄晓军咧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迪哥是怎么说的”白姐又问。
黄晓军慢慢睁开眼睛,用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白姐,好会儿,他才说了句:“把衣服解开,我想亲亲你”
白姐默默地依他说的做了。她伏下身去,把自己温暖的胸膛轻轻地贴在黄晓军的脸上,她感到他的嘴唇在她那圆润柔软的双乳间来回游荡。她轻揉地抚摸着他那头浓黑的卷发这情景使她想起她和黑子在起的最后那个晚上:
那天半夜,黑子回来也是言不发,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微微发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只披了件睡袍的白姐。他抬起手,示意她坐过去。黑子把头埋进白姐的怀里,像个饥饿的婴儿,拼命吸吮着她的r房,后来他简直就是在撕咬了,她忍受着黑子牙咬的疼痛。她预感到黑子出事了。那夜黑子将她雪白的双乳咬得伤痕累累,直到黑子被枪毙以后的好长段日子,那些伤痕都没有消退。
这次黄晓军没有咬她。他抬起胳臂搂着她的头,他的嘴从她的胸脯游移到她的嘴前,他开始吻她,这时,他才发现白姐流眼泪了。
黄晓军双手捧着白姐泪痕粼粼的脸,轻轻地对她说:“我没事儿。我向你保证,谁也动不了我你相信我吗”
白姐点点头。
“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去,去洗洗吧。”
白姐又点点头,用手背揩了揩脸。
“这才乖。去吧,去洗洗”黄晓军说完,从白姐身上坐起来。他伸手拉起白姐,进到盥洗室。他开始为她解衣脱裤。
开始白姐想阻止他,但黄晓军执意要亲自动手,她也就只好由他了。
在黄晓军的办公室,黄晓军和邱建正在接待盛京城家颇有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正副两位总经理。总经理是位50出头的干练女人,姓郝,言谈举止既有高贵典雅的大家气派,又有和蔼可亲的长辈风范,她丈夫是在职的军界高层人物。副总经理是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文雅书生,姓程。谈判的气氛非常融洽。对方是慕名而来,带来的项目更是令黄邱二人垂涎三尺。
“不简单呀,你们这么年轻,有这么大手笔和业绩,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哟。”郝总经理听完邱建对双方合作的初步意向方案之后,发表自己的意见。她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我看原则上没有太大的异议。既然是合作,就得大家都愉快。邱总刚才提到的有风险代理和无风险代理的两种方式,我看都可以再考虑考虑嘛。首先有条,我们今天既然能够登门拜访,就说明了我们的诚意和信任”
“我们郝总今天本来有个很重要的会议”程副总插话。
郝总摆摆手,打断了副手的插言,接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会天天都有,哪个会都重要。不重要还开它干什么”
郝总经理的话把大家说乐了。
她接着又说:“这个项目的开局如何,关系到整个这片区域今后几年的系列开发项目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我给你们实话实说吧,前几年,我们盛京的几家大的国营企业,是让市场给惯坏了。甭管你盖个什么楼,反正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哪里有什么策划呀代理呀市场定位呀广告效应呀,等等等等吧。随着这几年房地产的飞速发展,市场竞争越发激烈,再没有忧患意识和现代化的经营手段,失败就在眼前。所以,我们今天来,是向二位讨教良药秘方来了。”
“郝总,您太客气了”黄晓军急忙起身,为客人沏水,“在您面前,我们都是晚辈。有您这些话,我们定尽最大努力把我们的工作做好,争取不辜负老大姐对我们的希望”
“话可不能这么讲,应该是不要辜负政府和老百姓的希望”郝总经理和蔼可亲地笑着说。
“大姐说得对”邱建笑眯眯地接句。
“怎么样,程总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郝总经理问自己的部下。
程副总经理赶紧直了直腰,打开手里记事簿,谦恭而又严肃地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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