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保着他口气息不绝。青姑当年照料过他,对于处理如此残破的身体很有经验,知道怎样可以尽量避免加重他地伤情,为他日日擦洗,并时时对他说话,努力地呼唤他。其实他是极想回应青姑的,每回听到青姑声声叫着他,次次忍受失望,渐渐声音带了哽咽,他便极度地想要睁眼看她,想要哪怕动动手指,给她点示意,然而,切的努力,都是枉然。他望地,只能是风劲节快快赶到,把他从这片黑暗中幸好,还有安无忌每天都会进宫个时辰,直陪着青姑,以前所未有地温柔安慰她,劝说她。而在片陌生环境中,得到个熟悉友人地支持,可以让青姑略略放松下来。有时甚至会不知不觉,靠在安无忌身上痛哭。每当此时,容谦就偷偷地微笑。或许,这是他这次受伤带来的唯好处吧。若没有这场变故,青姑永远都是安无忌眼中地母老虎,她永远不会在安无忌面前流露出这样柔弱无助的姿态。而安无忌也永远不会有勇气伸出手,尝试呵护这个容貌无可取,但心地纯美无华的女子吧。这两人平时的相处,其实已经远比普通人亲近,需要的只是个催化剂而已。而现在好象,嗯,切水到渠成啊,这算不算是我的功德呢容谦苦中作乐地想着。这几天,他身在皇宫,困在片黑暗里,对外界的切,只能从听到的声息来感知,来,他要拼命注意外界的动静,分散自己的精力来减轻对痛苦的感受,二来,在外面的世界,确实有他极关切极在意的人,让他不能不从切声息中来分析判断那人的信息。然而,关于燕凛,他什么也得知不了。这些天,有的是太医给他诊治,有的是宫人悉心侍候,有的是大臣权贵们的看望和厚礼。然而,燕凛却次也再没有来过。青姑不关心皇帝,安无忌却是问过几回,宫中的下人哪里敢提皇帝的行止,概只答不知道罢了。没有人会在他身旁讨论关于燕凛的切,就连太医们也闷声不哼。容谦在黑暗中焦躁无比。最初,燕凛离开他,他其实是有些欣然的。不用面对着他,他总可以慢慢平静下来吧。不用直眼睁睁看着他现在的样子,也许他就不必时刻受这样的痛苦煎熬。再说了,他是皇帝,这会子他必然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必须去办。若是整天只知道守在自己床头,痛哭流涕,那也太令人失望,太让他这教导的人丢脸了。可是,为什么连着好几天,甚至不来探望他下其实他的要求是那样简单,不需要直守着他,不需要为他痛哭失声,为他愁眉苦脸,只需要开口对他说几句话,让他知道,他的嗓子到底有没有治好吧。只需要轻轻伸手,为他理理衣衫,握握他无力的手,让他知道,他手上的伤,到底有没有处理吧傻瓜,混蛋,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知道你是皇帝,你有国家大事,你还要追查刺客,你还有个怀孕的皇后要照料。你很忙很忙,但是,来瞧瞧我,在我身边坐会,说几句话,不需要太多的空闲吧最起码告诉我,前线有没有战事,我们有没有和秦军对阵,胜负如何这是你亲政之后第场大战,成败关系你在朝中的威信,关系你对自我的肯定,也关系着大燕国许多百姓的福,我很担心,你知道吗最起码告诉我,刺客的事追查地怎么样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你,想要害你,隐患有没有根除,你准备动用什么手段来处理眼前的危机你知道我不放心吗,你知道我担心幕后的人次不成,再次动手吗燕凛,你来看看我,你来告诉我,就算是你以为我晕倒了,象青姑那样,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叫我几声,让我安心,好不好燕凛,我很担心,很担心,你的伤到底有没有治,这几天,你没有回清华宫,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刺客事件后,宫中的安全,你的护卫,有没有重新加强,整件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燕凛,我真的,真的,很担心每天,每天,我都在等你,数着时间,点滴,我在盼着你。燕凛,你来看看我,好吗我想要你来看我仅此而已
第二百十三章 应叹多情
乎容谦料想之外的是,这数天里,燕凛其实什么也没他只是个人,躲进御书房,将所有的宫人都赶走,什么人也不见,步也不肯出来。他下了旨意,除了送食物的宫人,不得有任何人进入,除非有容谦伤势变化的消息,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外界的切纷乱,他不理不睬不交待。国家重臣,后宫妃嫔,轮着番来求见,却得不到他丝回应。日三餐倒是按时送进去,但下回送餐时,上餐的饮食总是又被原封不动地端出来。自恃平时多得他礼遇爱宠的明妃,还有两个自命地位甚高的大臣,都曾试图硬闯进御书房去,结果竟是被燕凛拿东西生生砸了出来。妃子花容失色败退而去,大臣们揉着被砸伤的痛处垂头丧气。然面,终究还是有不信邪的人忍无可忍,再次硬闯。这次,来的自然是史靖园。原本史靖园早就该来了。但是皇帝遇刺,容国公伤重的消息,让朝中乱成了锅粥。而自封长清入军中之后,史靖园便接掌了半的宫中防卫,他自己又是皇帝贴身信重之人,这番出事,弹劾他的折子立时堆山填海也似地冒出来。当日陪同的护卫都已经解职被押,而他自己作为皇上安全护卫的第负责人,虽然很想陪在燕凛身边,却也只好先在家中待罪。可是等了几天,他也等不到宫里句话。派人打听消息,听说燕凛沮丧失常到那种程度,他哪里还顾得该待什么罪,避什么嫌,直接就闯入宫中。他的身份贵重,又素与燕凛相厚,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见他如见救星。宫中内外,谁会拦他。竟是由着他冲上去,强行撞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大步行了进去。“出去,滚出去。”沙哑而有些艰涩的声音,从御书房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御书房大得出奇。如果不是有这声音指引,在这个四周窗户紧闭,仅仅从门外射来少数光线的宫殿里。他还真不容易找到燕凛的位置。史靖园望着那隐在黑暗里的人,怒道:“陛下直没有治伤”。“出去”愤怒的声音高昂起来,完全不顾喉头嘶裂的伤痛。“我可以出去,但是皇上什么时候出去呢”史靖园冷笑问。“不用你管”“我不管”史靖园怒目圆睁:“我不管我不管。你就烂死在这书房里头不成”他愤怒得再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燕凛,你太让我失望了看看你做干什么受了打击,就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什么也不做这样慢慢烂掉这不是你向来最看不起地人。最瞧不起的事吗黑暗中的燕凛,默然无声。以前的我,不知道人可以这样伤,这样悔“我知道现在你痛你悔。可当年刑场惊变之后,你何尝不痛不悔。可是你能立刻站起来,做好个君主该做的切。为什么。这次。你却不能。”“当年。当年,容相要我做个好皇帝”燕凛的声音在黑暗里片飘摇。“那如今呢难道容相不曾”“他交待我不要着急。不要担心,我知道他要我安心地等他慢慢好起来,可是”燕凛倏地惨笑起来:“可是他其实不知道,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史靖园怔:“不知道什么”他边说,边又向前跨了步。“别过来”块价值不菲的名砚,砸碎在史靖园脚边。史靖园铁青着脸止步:“皇上,我知道你难过,你伤心。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世界不会停在那里等你好起来。朝政你不理,军报你不看。你知道前方的军队到底怎么了吗你知道我们大燕男儿在异国地土地上洒了多少血吗现在几位政事堂的阁臣在勉力主持,可是,小事他们能决定,大事你不开口,谁好决断”史靖园越说越暴躁:“还有那几个刺客尸体虽然在宫里被用冰块保存着,可是皇上你不开口,别人就不能查验。不查出他们的身份,又如何调查其间真相当日你的护卫全都解职待罪,你直没有交待,他们几十个人地生死,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悬着你直把自己关在宫里不出来,外头已经是流言四起,臣子们看不见你,已经生出多少可怕的猜测外番已经有好几位王爷递折子要进京了探视了,京里的堆宗室也全都坐不住,现在四面八方都是火头冒起来,你居然还躲在这里什么也不干”燕凛沉默着,不说话。史靖园叹口气,放缓声音道:“还记得吗,以前你曾经说过,你此生最佩服太祖的,不是他开疆拓土,天下无敌,而是,在痛失方轻尘之后,他还能站起来,继续做个帝王该做地切。相比那些生沉于个人伤痛,却把家国百姓看得轻如鸿毛的君主,太祖是怎样的负责任,有勇气,有担当你的身体里流着太祖地血”“太祖失了方轻尘,便是做出再多的丰功伟绩,怕也是人活如死。他虽做下那些英雄事业,也许心中,其实也恨不得在方轻尘死后,就这样直把自己关到死”听他语出如此不详,史靖园不觉大也顾不得他的情绪,大步逼前,厉声喝道:“容相伤卜,你竟然躲在这里做如此打算便是容相当真不测,”话犹未落,物迎面飞来。史靖园看准来势,冷笑声,却不躲闪。那冰冷沉重地镇纸打在他额上,刹时鲜血迸溅,史靖园咬着牙把话说完:“你这个样子,他就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地。”燕凛愤怒地大吼声:“闭嘴容相不会有不测,他会好起来,他答应过地。他对我说过的”他在黑暗地深处怒视着从光明中走来,尝试着要带他走出这片黑暗的朋友。不是不知道他的片真心挚意,只是,他不是那个,可以引他走出这无边黑暗的人。不是想要伤他,只是,他听不得任何人把个字死字和容谦联在起。史靖园定定地看着他。燕凛躲在书房最黑暗的角落处,四周窗子全闭得严严实实。这么广大森寒地殿宇,除了他走进的那扇门,再无处可以让光明进入。他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清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奇异,如同只被逼入绝地的,受伤的孤狼。史靖园咬咬牙,心中叹息。燕凛。谁让你是皇帝。便伤痛至死,你也没有权力如平民百姓般,放纵自己的痛苦。他慢慢柔声说:“既然知道容相定会好起来,皇上。你又怎么忍心像现在这样,让他伤心失望”“伤心失望”燕凛只是在黑暗中惨笑,声如泣血。他的喉咙直不曾治疗。现在伤势已经越发严重起来。只要说话。喉咙深处就痛不可当。惨笑声中,他嘴里隐约已经感觉到了鲜血咸涩地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的确不明白。可是,我不需要明白,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由着你这样了”史靖园悍然再次举步向前,黑暗里又是物掷来,劲风破空之声甚疾,史靖园定睛看去,这次击到的,竟是把短剑的剑鞘。剑鞘坚硬,撞中胸口,隐隐生痛。史靖园怒极反笑,脚下再也不停,只是步步逼过去:“既然有鞘,必然有剑。皇上扔出来地,怎么不是剑。”“靖园,别逼我。”那个曾经的少年英主,在黑暗里有些软弱惶然地说。史靖园冷哼声。燕凛,燕凛此刻,我不逼你,更有谁来多少年风雨起走过来,我要看看,你伤心疯狂之时,可真会将那宝剑的剑尖对准我的胸膛掷来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正视燕凛地眼。“史世子,你们,你们在”柔弱而惊异的声音,不恰当地响在这剑拔弩张的御书房。史靖园惊,止步回头,却见乐昌正满面愕然,站在门外。史靖园这时满心怒火,若是什么太监或大臣来拦他,怕是早让他轰出去了,但是面对乐昌,他却无法发作,只得按捺着行了礼:“皇后怎么过来了。”“我,我听说我”乐昌显然也被御书房里片狼籍,又黑暗森然的样子吓住了,支吾了会才道:“我来看看皇上““皇上现在”史靖园正想赶紧把乐昌打发走,却见乐昌身后有人正在努力冲自己使眼色。他皱了皱眉,迟疑下,终于道:“既然如此,皇后请便,微臣暂且告退。”他回头又愤怒地看了燕凛两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乐昌却是怔怔站在门外,呆了会,才慢慢走进来。燕凛对她倒不似待史靖园那样语气凶狠:“你别进来。”“我我不进来,史世子就要来了。”乐昌轻声答。燕凛怔,竟是说不出话,刚才要不是乐昌出现,史靖园就真要逼过来硬拉他了。难道他还真能把剑扔过去不成。“我我全知道了。我刚才我刚才去看了容相。”乐昌地声音虽轻,燕凛听来却是如同惊雷。“容相那边,有些变化。”燕凛惊:“什么变化”“我去的时候,青姑娘正在照料他,青姑娘说,容相看起来虽然直昏迷,但有的时候,能看到他地眼皮似乎在挣动,只是没有真正挣开来,有时候,也能发现他地手指有点轻微地勾动,青姑娘说,容相直在努力,努力要醒过来,所以,她也要好好努力,不能太消沉,不能天天哭。要不然容相醒了,定会骂她,哭得太伤心,把他吵着了”燕凛专心地听着,等他发现乐昌边说边在靠近他时,乐昌已经走近了他许多。“你别靠近我。”乐昌柔顺地道:“我不近你。可是,我身子重,站着很累。我就上前些,坐在那边地椅子上,好吗”燕凛沉默了会,才轻轻道:“好。”乐昌这才又上前数步。方才坐下,然后声音轻柔地讲述她去看望容谦的全部过程。而燕凛只是语不发地听。这几天,他不敢走近那人步,不敢听人提起那人个字。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实这颗心,发疯般地渴望听到那个人地消息。这时乐昌却是抓住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终于没有待其他人那样立刻将去,只想着,等乐昌把话说完之后才让她走。然而史靖园出御书房。就让人把拉到旁去了。“史世子。你太莽撞了。”史靖园瞪着对方:“王总管。我正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眼看就能把皇上拉出来了。”“史世子就算你与皇上是总角之交,情份非比寻常。但他还是君,你还是臣啊。这种硬碰硬的事,咱们为人臣,为人奴的,不该做,也不能做啊更何况,皇上的性子那么刚强,你们两个硬性子不肯转弯地碰到块,就算你能硬把皇上拉出来又怎么样他难道不会再走回去吗万弄出个两败俱伤来,那可怎么收场。倒是以柔克刚更为妥当。”“我若不成,皇后难道就能把皇上带出来吗”史靖园皱了眉头,明妃娘娘闯御书房,被皇帝凶狠的样子,吓得回去病了场,这事可是人人都知道地。“皇后是我特意去请来的。她是国母,是皇后,和皇上和皇上是夫妻。有许多事,她能做,咱们不能做,比如”王总管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给皇上下药。”史靖园吃惊不小:“什么”王总管苦着脸叹道:“史世子啊,你只记着眼前的国家大事,想要皇上不消沉,我却想只要皇上好好睡觉你可知道,这几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再这么折腾下去,这身子可就完了。便是天塌下来,也得先想法子让皇上休息啊什么国事,都先搁着再说吧。”史靖园点头:“我明白,我虽说用国事逼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眼下最需要的是休息。”“可是,容相日不起,皇上是日不会休息的。便是我们能劝他逼他,能让他自己愿意睡,他也是睡不着的。我我只好偷偷去找太医,配了可以让人不知不觉沉睡的安息香。只是,只是我个奴才,怎么敢给皇上下药更何况,那药带着香气,我带进去,也瞒不过皇上啊。只有让女子带进去,和女人用的熏香混在处,皇上才无法察觉。所以我才去求了皇后出面,又教了皇后如何应对。就是皇上,也不会立刻赶她出来地。”史靖园望向书房大门,眉宇间隐有忧色。“史世子不必担心。皇上是真把皇后当亲人看待的。就是皇后做些欠妥的事,也是夫妻之间的爱护,外臣就算知道,也不敢随便议论国母。皇后心地善良,对皇上直很关心,虽说这些日子与皇上有些疏远,也没亲自来探望过皇上,可每天都派人打听这边地情形,晚上担心得睡不着。这些事,我都是清楚的。自攻打秦国的事说穿了,皇上就直对皇后十分抱歉,所以,再怎么样,也要给皇后几分面子,而且,皇后还怀着龙胎,皇上总不敢对着皇后扔东西吧只要不强行赶人,让皇后在身边待上会,药就会生效”王总管细细分析,竟是桩桩件件都考虑周详了。而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般,御书房里传来乐昌声呼唤:“王总管”王总管眼前亮,连招呼都忘了和史靖园打,转身拔腿就往书房里跑。史靖园也觉松了口气,跟着他同进了御书房。扫了眼黑暗阴沉地偌大殿宇,王总管叹口气,挥挥手:“把窗子全打开。”立时便有好些太监们飞快地四下奔走,将宫殿四方的窗子全都打开,让光明再不受障碍地驱尽所有的黑暗。这时候,角落里,燕凛仰靠着椅子,已经安静地沉睡了。乐昌也已经困倦到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她还是勉强站起来,轻轻走向他,顺手解了身后的披风,想要轻柔地为他盖上。适时,四周光华大作,满殿突然片明亮,乐昌忽然惊呼声,披风从手中滑落。史靖园心中惊,跃向前:“什么事”他身有武功,步法飞快,转眼已冲到近前,看清了情形,全身却是震,本来疾冲地身形,竟似被钉子生生钉进地里般,再也动弹不得。王总管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过来,口中也在问:“怎么了”乐昌全身颤抖,伸手掩了唇,努力想抑制,却还是抑不住泣音:“皇上,皇上,他他还不到弱冠的年纪”王总管这时已直冲到近前,低下头,看到燕凛,安静地仰睡在椅子上的容颜。才不过几天时间,那少年英朗地脸,已是憔悴现出苍颜来。王总管怔怔望着这个多年来,由他服侍照料地少年,不觉已是老泪纵横。这年,燕凛还未满十九。这年,燕凛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几天几夜。这年燕凛那满头地黑发倏忽苍然。少量的黑,夹杂在无数银丝雪发之间,反而比满头皆白,更叫人触目惊心,满目凄凉。惟叹多情,早生华发,白了少年头。
第二百十四章 争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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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的强迫作用下,燕凛睡了天夜。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的身体终于得了休息的机会,可他焦虑不安的精神,却依旧不得解脱。睡梦之中,他呓语不断,神情或悲或痛,有时甚至会伸出手,无助地想在虚空中抓住些什么,身子不安地翻腾着。见他身在睡眠之中,精神还是不能摆脱折磨,乐昌也不免心酸。伸手拿了帕子,小心地去替燕凛擦拭噩梦里额上渗出来的冷汗。虽说是为着攻秦之事,二人之间生了隔阂,但是两人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她又多得他关怀照料,那样的情分,总也还是在的。此刻,乐昌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这般情形,让人不能不难受。燕凛忽然伸手,按住那温柔地拭在他额上的手,低低地喊:“容相”他慢慢地睁开眼,眼神虚弱飘摇而迷离。“容相”这刻,他的声音柔弱如同个稚龄的孩子,眼神迷茫得象是完全看不清这个世界。他只是个柔弱的孩子,在这刻,单纯而哀乞地呼唤着亲人的回应。乐昌怔怔地听着,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神,心中酸,险险坠下泪来:“陛下,是我。”燕凛愣愣地听着,过了会才慢慢明白过来,目光重新有了焦距,本来的迷茫却又渐渐变作失落。他慢慢地坐起身,打量了下四周:“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的。原本我正在御书房和皇上说话,说着说着,皇上就不应声了。我走近来看,才发现皇上闭着眼,怎么叫也不答。”乐昌宁了心,照着王总管教的话,气说下去:“我吓得即刻召了太医来看,太医说皇上是太过疲累,太久没有入睡的缘故。所以精神稍松懈,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也不需要如何大治,只要好好休息,精神自然就能恢复了。”睡着了燕凛有些失神。他居然睡着了。容相生死未卜,他居然还能睡得着。明明那样地焦虑,那样地痛楚,却还是阻止不了身体自然地寻找沉眠休息的机会吗。乐昌小心地打量着燕凛木然的神色,低声道:“皇上能睡着。总还是好事,象青姑娘那样,才真是让人心焦呢。”燕凛怔:“青姑娘”“是啊,我去看容相时。就见青姑娘憔悴消瘦得厉害,两个眼圈都是乌黑深陷,甚是怕人。我问了清华宫的宫人,和皇上样。青姑娘也是自容相晕迷后,就再也不曾睡过。而且她还要忙上忙下,亲自操劳照顾容相。据清华宫的太医说,照这个情形下去。不等容相好起来,青姑娘就要病倒了。”燕凛皱了眉:“怎么没有人劝”“劝过了,谁劝她也不听。连我劝都没有用。”燕凛蹙眉不语。乐昌低声道:“青姑娘是容相唯的亲人了。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便是容相醒过来,我们可如何向他交待”燕凛咬着牙不说话。容相的生。都是为着他。为了他断亲绝友,为了他从无娶妻生子之念,纵然权倾天下,却始终孤单人,如今身边就只有这么个义妹了。他已经极为对不起容相了,若是再让青姑出事,不用等容相醒过来,他自己简直就可以头撞死在容相床头谢罪算了。乐昌小心地打量着他地神情,低声道:“皇上,你去看看青姑娘,劝劝她可好”燕凛怔:“我”“我听说,青姑娘十分敬畏皇上,皇上说的话,她总不至于不听。”燕凛默然。他是皇上,而青姑怕“皇上”,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以他的身份,若去相劝,也许会有用,只是只是这个时候,青姑肯定不会离开容相身旁,若是去见她,就是去见他眉峰紧皱,时竟是决断不下。往日他最思念最想亲近的人,如今却是光想想去看去靠近,就让他从心底里生出种畏惧来。乐昌轻叹声:“罢了,皇上这几天也累了,还是好好歇着吧。我就厚颜再去劝劝她吧,我好歹也是皇后,青姑娘总要给几分面子的。”她慢慢起身告退,也不等燕凛点头,便转了身徐步离去,只悄悄专心倾听后面的动静,果然才行出殿门,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燕凛大步走出来:“我去”燕凛只涩然交待两个字,就越过她,路向前。乐昌释然叹,方才跟了过去。二人路向清华宫去,自有服侍的宫女太监跟随在旁。谁也没有注意后方有两个人在静静凝望着燕凛地背影。“清华宫那边安排妥当了吗”“寝宫的人我都已经派人叮咛退走了,青姑娘也是直接用安息香催睡了才扶出来回避,应该是没问题了。”“对青姑娘也用了药”“不用药不行,青姑娘守在容相身旁,说什么都不肯走开。而且这几天她也太累太急,虽然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她也曾经强迫自己小睡过半个时辰,好能继续照,可那点时间里,她也根本睡不宁。这样再来几天,倒下了。所以用安息香让她好好休息,对她地身体也有好处。”王总管是大内太监总管,耳目最灵,不管是哪座宫里的事,只要他想知道,切细节,自然就能了如执掌。史靖园点了点头:“青姑娘不过是个乡下女子,大事临头,尚能明白轻重缓急,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回事,关着门自责到死,于国于民,于容相,又有什么益处呢”以他和燕凛的关系,在王总管面前,大大方方埋怨燕凛几句,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王总管也不以为无礼。叹息着点头:“陛下心中素来把容相看得极重,这次容相又是为他重伤,陛下内疚难过,原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只是,这次地反应也太激烈,太怪异了吧。这个时候,整天守在病床前。不吃不喝,万事不理不问,倒是正常表现,可他这么多天。次也不肯去看容谦唉,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虽然不明白皇上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可既然他害怕得不敢接近容相。不管是骗是迫,逼他去面对了容相,总会好些吧史靖园看着清华宫的方向,长长叹息了声。燕凛踏入清华宫的时候。路尾随地太监宫女,自然在宫外止步。宫里的下人们见了皇帝皇后联袂而来,亦是纷纷行礼。虽说人人看到燕凛几天之内白了大半的头发。都面露惊色。到底谁也不敢做声。二人路穿过重重殿宇。进了寝宫,只觉四周寂。竟是个人也看不见。皇帝地寝宫甚大,中间又有两三个间隔,燕凛只道宫人们都在容谦床前服侍,也未曾在意。等绕到里间时,却见龙床上只安静地躺着始终昏睡地容谦,旁边却是谁也不曾见着,脚下不觉凝。然而,数日不见,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地想过念过,此番远远看着那人地身影,时竟是移不开目光。他就这样远隔着几步远,怔怔望着容谦,双拳紧握,努力和自己心中那疯狂地想要扑过去,想要贪婪地看清那个人,想要不顾切大声呼唤那个人的欲望争斗,良久,方能脸色惨白地移开目光,涩声问:“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这里没有个闲人,我也可以立刻回避。你有什么想说地,就尽管对容相说。容相虽然听不见,但你守在他身旁说,在他耳边叫他,对他醒过来,定有好处。便是有什么事,你心里念着,但又无论如何,不敢也不能说,现在正好容相听不见,你在他身边说说,心里也舒服些。”燕凛又惊又怒地瞪了乐昌眼,回身大步向外行去。乐昌站在原处没有动:“外头的殿门已经锁起来了,皇上你出不去了。”燕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竟敢”“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乐昌勇敢地面对他,竟是比他还要大声:“难道要我看着你把自己直关在书房里到死吗”她伸手抚着已经有明显突起的肚子。“难道你要我地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燕凛就似被当头打了棍,什么火也不能发作,只得闷闷地忍了,信手抄起把椅子向外走。“皇上真要把门撞开,外头自然也没什么人敢真拦。只是撞门的动静太大,太医却是说过的,就算是晕迷的病人,也不可以受太大惊扰。这些天,便是朝堂重臣,皇亲国戚来看望容相,都是在外头,放下礼物,问几句便走,决不许进来搅扰地,若是皇上在这里惊天动地地撞门,伤着了虚弱的容相”燕凛脸色发青,手重重把椅子往地上顿,可又立时想到容谦受不得大声惊扰,忙用另只手拼力架,小心地将椅子轻轻放下来,脸色却终是极之愤怒的:“你太大胆了,真以为我不能把你如何”“皇上又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的呢”乐昌倏得落下泪来:“你连秦国都已经发兵攻打了,我个区区秦国地公主,又还有什么敢倚仗。”虽说是事先背好的词,但真说起此事,乐昌到底伤心动情,悲楚难禁。这话本来就直接打在燕凛对乐昌最愧疚之事上,又见乐昌落泪,燕凛越发痛愧,便是再愤闷难当,终无法对个如此关怀她的女人迁怒,只得黯然长叹声,无力地坐了下来。乐昌松了口气,轻声劝道:“皇上既然来了,就过来看看容相吧”燕凛神色惨然,摇了摇头,垂下眼,静静望着地面发呆。乐昌心中难过:“皇上明明那么想要看容相,为什么”“我不能看他,我不能走近他”燕凛的声音沙哑干涩。乐昌慢慢在容谦地床前俯身凝望他:“容相脸色不好,这几天象是瘦了很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照料的。不知道那位神医什么时候能赶到,听说,长久照个姿式卧床。身上会生疮,可是,容相现在的身子,又不能翻动,容相”“够了,我不会过去,我不,我不会靠近他”这隐带愤怒地声音。不知道是为了拒绝乐昌,还是为了提醒他自己。“不知道昏迷地人还有没有知觉,听说人就算昏迷了,有在意地人直在身边陪他。在耳边唤他,就可以醒得快些。容相若是知道皇上这样对他不理不睬,不肯走近步,定”“别说了”燕凛愤怒地站了起来。“你根本不明白。我才是他切灾难的根源,我不近着他,对他只会有好处。远远地离开我,他就能过太平安乐地日子。我不会再靠近他。等神医治好他,我就送他去封地,本来还是此后永不相见”乐昌震惊地望着他。忽然冲过来。把抓住他。就往容谦地身旁拉。燕凛想不到个怀孕的女人,还会有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气,时又犹豫是否用力挣扎,闪神间竟是身不由主,被她拉到了床前。乐昌伸手指着容谦道:“皇上,你在说什么话这个人是你的师父,是你的长辈,是教你养你护你之人他生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你待他如父如母如师如兄,日日夜夜,放在心头,珍之重之,这些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会不明白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了他伤成这样,你明明痛心疾首,日夜折磨自己,却不肯看他眼,还说什么等他好了就生不见,皇上,你这样,是对得起你自己,还是对得起他”燕凛咬着牙,别过眼,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正视容谦,颤抖着身子,用最后丝理智,压抑着想要疯狂甩开乐昌的冲动,低声惨笑:“如父如母如师如兄放在心上,珍之重之我待他的只有猜忌,隐瞒和试探。他生心血,生心血就教出了我这么个东西。”“皇上”“乐昌,放开我吧,不要再劝了。”燕凛地声音疲倦无力,心灰意懒。“没有用的。容相这生,全是为我所害。他倾尽半生,教我养我,我却处他以极刑。当年他为救我,已是筋折骨断,今日,他却又为我生不如死。这么多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只是想要放过他,我只是想让他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受我连累。”乐昌怔怔望着他:“皇上,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当年的事我虽不清楚,但这次地刺杀,怎么能怪得了你燕凛的身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脸色在刹那之间,半点血色也无。乐昌看得心惊:“皇上,真的不关你的事,谁能料想得到,猎场竟会有刺客”“刺客”燕凛地声音都是破碎颤抖的,他的牙关咯咯打战,全身颤抖得如风中的落叶。“那刺客刺客刺客”乐昌又是怕又是惊:“皇上,你怎么了”“那刺客”燕凛看着她,眼中流露地是出奇地无助,出奇地悲苦,出奇地恐慌。乐昌都跟着惊慌起来了。“皇上,你想说什么”燕凛闭上眼,终于无力地说出了声。“我知道会有刺客。”“什么”乐昌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相信,自己看到那年少地君主,悲痛得仿佛连支撑自己站立地力气都没有,随时都会跪倒在床前痛哭失声,她更加不能理解自己刚才听到地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几乎以为这是场梦,只是偶尔发作的幻觉,然而,下刻,她听到那人,心痛成灰后苍凉地声音:“刺客是我安排的。”乐昌全身震,猛然后退。她用力太猛,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就是床,重重撞在床档上,时奇痛无比,可是,她居然不知道叫痛。而燕凛终于说出了这心上最大的隐密,说出了连最亲密的朋友最尊敬的长者最亲近的妻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心中松复空,便如死刑犯般,意懒心灰,放弃切,只准备面对最后的审判。这刻,两个人都是心中震荡无比,谁也没有看见,床上直晕迷不醒的容谦,右手五指,曾经微微紧复松。这么多天来,他无论如何努力,最多只是让眼皮略略挣动,手指微微抽动两下,难得这刻,巨大的震动,让他拥有了数倍的力量,竟是让右手五个指头,都略动了动。这已是他能让身体做出的最大动作,然而,在他身旁仅有的两个人,却是谁也不曾看见。谁也不知道,他直直不曾真正晕迷。他直清醒着,听着每句话,听着燕凛的所有痛和伤,所有内疚和矛盾,听着,最后,那个他付出切来保护的孩子,揭出最无情的真相。
第二百十五章 情何以堪
谦感到了深深的疲惫。疲惫得再没有力气与这软弱的身体抗争,疲惫得甚至都感觉不出肉体是否仍在痛苦中煎熬。他的意识在片黑暗里慢慢地下沉,下沉,身外的切,渐渐由清晰而模糊。直直在盼望着,等待着,说出万万意想不到的话。“够了,我不会过去,我不会看他,我不会靠近他。”最初愕然,继而失笑,这个孩子,又觉得切都是他的错,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果然,之后燕凛说出来,就是让他想要狠揍这小子的脑袋,把他打醒的蠢话。“我不会再靠近他,等神医治好他,我就送他去封地。本来此后还是永不相见”他在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在琢磨着等劲节治好自己,有了力气之后,怎么好好用暴力让木头脑袋开开窍。然而,很快,他听到了那人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挤出的那句话。“我知道会有刺客。”怔之后容谦终于忽然记起了很多事。记起了那个超级同人女张敏欣,对他的遭遇,居然不兴奋地大喊大叫,反而愤怒地叹息说,我们谁都不觉得燕凛值得你这般待他。记起了方轻尘那过于激烈的愤怒,也记起了燕凛曾直在他的身边,遍遍说“我本来想”串串不经意的线头,早就悄然地联系在起,可是向自诩聪明的容谦,却直没有去推想,那些线头后牵引着的可怕真相。也许,只是不愿意去想吧。四个武功并不如何出色的刺客,就敢来行刺皇帝这件事本身便是多么不合情理。然而,他可以不想,不问。不追究,却挡不住那个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说:“刺客是我安排的。”容谦的心神,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疲惫,苍凉。几世几劫。几番离合。每世,他总笑着说,是我不好。然而,现在。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微笑,再没有力气苦中作乐,再没有力气继续给自己努力,坚持的理由。他是真地累了。这么多世轮转不休。这么多世呕心沥血,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呢。其实,不过就是场模拟。次游戏么。为什么定要在乎他有些迷茫地想着。他直沉入了那黑暗的最深处去,隐隐约约,那人直在说话。仿佛在说着许多的理由。许多的原因。可是,他发现。他却连倾听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然而,其实其实,这切的起源,竟然却是因为狄。作为个君主,燕凛以前就直对于游离在朝廷管辖之外的,所谓地江湖势力,武林人物,深以为忌。而那晚,狄给他的刺激和羞辱,更实在是太大了。个草莽人物,在察觉到他是皇帝之后,还是不管不顾地抡着他当刀当剑般使,没有丝敬畏,没有点尊重。就算是普通人受此羞辱,也难免耿耿于怀,更何况,燕凛是皇帝个年轻气盛的皇帝。当他发现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被江湖人肆意夺取,连自己地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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